【围棋小说】胜负手 – 18

(八十六) 和琉球国王子一战,施襄夏意外失手赢了棋,惹得上书房一干文臣大为不满,袁苾也皱着眉头说了他好一通。施襄夏心里难受,一个人竟喝了个烂醉,在当院里又哭又笑,闹了半宿,连着几天都苦着脸不肯和别人多说话。 当范西屏在扬州的擂台赛中分别战胜程兰如、徐星友等,夺得第一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施襄夏终于痛下决心辞官游历! 一旦作出决定,施襄夏反而轻松了。倒是和他相处不错的一批同僚大为诧异,多方设法从各不同角度开导他。但无论他们怎么劝说,施襄夏已是铁了心,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了。 袁苾在为施襄夏送行的那晚酒喝得也过了些,席间对这位小兄弟的决定又是惋惜又是羡慕,只恨自己人到中年不能跟年轻人一样拿前程作赌。 施襄夏深深感谢袁苾对他的照应,与他满饮三杯后,慨然道:“虽然在这里以现有棋艺水平谋生已能将就,但实在心有不甘!范西屏和我同门学艺,棋力原也不相上下,但所处环境自由旷达,惟需潜心棋艺本身,故能突飞猛进,以至于弈坛称霸。而我们在这里下棋,要看许多人的脸色心情,成天研究的多是如何输棋,不仅围棋的境界无法拓展,连为人也不免变得委琐阴鸷。近来夜梦惊窹,常会扪心自问,如此下去,所为何来?” 袁苾叹道:“这一切我又何尝不知道!当年袁苾不足十岁时已号称围棋神童,若非到了这个是非之地,前途想必也是未可限量的。唉,造化弄人,不说也罢啦!你既能早日见机,他日必有大成,袁苾只有羡慕的份了。来,再干一杯!” 施襄夏想到从此可以不再摧眉折腰事权贵,可以专心致志精研棋艺,不由喜上眉梢,与袁苾频频碰杯,大醉而归。 虽然是辞官,施襄夏还是听从了袁苾的最后一次建议,去理亲王府上专程道别。 理亲王弘皙听说施襄夏是不唤自来,以为这小子终于开了窍,是主动来陪自己下棋的,但又觉得他这一来殷勤得却有些过头了,有些不高兴,就把他晾在门厅不理,只管到后园里看着府中的下人训鹰。 鹰是肉食的飞禽,性野难驯,但经过熬鹰训练以后,即能受人驱使,去捉兔捕鸟。秋天田稼登场,郊原苍茫,正是架鹰狩猎的好季节。弘皙看着看着,一时兴起,臂上架了大鹰,在田野中疾速奔跑,隐藏在田垄中的野兔被惊出以后,极力蹿逃,这时弘皙扯去鹰帽,放起大鹰。那大鹰直飞追上前去,姿势异常美妙,只两翅一剪,便准确地落在兔身上,两爪一扣,一爪抓兔首,一爪抓兔胯,用铁翅一扇,兔已昏迷,然后两爪用力一扣,猎物已然在握。弘皙得意忘形,拭着额头上的汗,高兴得呵呵大笑。 等到想起施襄夏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管事的来报说,施襄夏已经走了。弘皙一听,脸色陡然一变,心道这小子还有没有王法啦,正要发作,那管事的又回道:“施襄夏走时留了话,说因已辞了官,不日就将启程回乡,今儿是特来向王爷辞行的。” 弘皙一愣:“辞官?既然连官都辞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而想到没有更合适的人来教他下棋,一时有点怅然若失。 施襄夏的计划是遍游名山大川,以棋会友。何时倦游,便寻一处安静的所在教馆,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可把他给彆屈得够呛! 阿福初听少爷辞官的消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少爷:“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官不做要辞了?老爷知道么?” 施襄夏笑道:“这种官无滋无味不做也罢,这是你家少爷自己做的决定,老爷当然不知道。” 阿福见惯少爷愁肠百结的样子,难得他今日有如此好心情,便大着胆子问:“那么少爷回去做什么营生呢?” 施襄夏道:“当然还是下棋的营生。” 阿福给弄糊涂了,心道既然还是下棋为什么不在这里下,在这里好歹还是吃皇粮呢。不过回家乡对阿福也不是坏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有日子没见了,心里也着实惦记呢。也就不再盘根究底,只管收拾东西去了。 (八十七) 不出施颜所料,那朱三公子果然一个多时辰后独自一人再次登门。 施颜冷笑道:“朱公子敢是发现这两幅画价钱卖得不公道?” 朱亦平忙道:“岂敢!岂敢!适才见了令妹的模样,仿佛在哪里晤过面的。” 施颜愈加不耐烦道:“晤过面那又怎样?” “若是晤过面,恕我直言,令妹却不姓方,该是姓施!” “公子倒是好记性!就算是姓施,又当如何?” “亦平希望能当面向她赔个罪,不知能不能……” “当然不能!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我可以代为转告!” 朱亦平显得颇为踌躇,半晌方道:“好吧。请转告令妹,我朱亦平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当初退婚一事,错在我那一段时间成天耽溺于嬉乐,视科举为畏途。因考得十分不堪,只图顾全颜面一时发昏铸成大错,后来每思及此都引为平生之大耻。令妹若能原谅亦平,亦平愿与令妹再续前缘,永结同心。” 施颜闻听此言却变得心平气和起来:“朱公子没有发昏,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姻缘天定,也是违拗不来的。所谓知耻而后勇,想来公子是准备重新读书参加乡试,以为为官进身之阶了,就祝你一帆风顺,金榜题名吧。” 朱亦平称谢不已,但仍欲言又止:“可是令妹她她……” 施颜灵机一动道:“小妹她已有心仪之人,不久也就要谈婚论嫁。” 朱亦平慌不择言道:“真的?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施颜见他不知趣地纠缠不休,一时气忿高声道:“非得告诉你么?好吧,告诉你就告诉你,他叫范西屏!听清楚了?” 这当儿只见大门咿呀开启,一个声音接话道:“范西屏来也!谁在这里喊我?” 说着话进来了一位年轻书生模样的人,风尘仆仆提着行李,不是范西屏却又是谁? 施颜和范西屏目光一接触,再也分不开了,同时惊道:“是你?!” 朱亦平也吃了一惊:“范西屏?是你在扬州围棋擂台赛中打败了国手程兰如和徐星友?” 范西屏放下行李回过神来笑道:“正是在下。请教这位是?” “杭州朱亦平。幸会幸会。” “朱亦平,就是那位朱三公子?” “惭愧,惭愧。” 西屏不解地看着施颜:“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我进屋时你喊我做什么?” 施颜腾地羞红了脸,可恨那朱三公子木头桩子似的只在那里发愣,一时连将他踹出门外的心都有了,口中却含糊道:“刚才喊你了么?哦,我们正说到如今谁下棋正得最好,可不就说到你了么。” 朱亦平毕竟是风月场中历练过的,瞬间知机,发现方彦竟是个女孩儿,也一定就是施颜本人了,于是打个哈哈道:“这就是我朱某的不是了。适才范公子未进门时,方公子正说道他家小妹心仪的人是范公子,谁知说曹操曹操可就到了。朱某告辞。” 朱亦平这一走,西屏倒不自在起来,只得背起手佯作赏画,可脑子里全是那句“他家小妹心仪的人是范公子”,这么想着,满脸可都要漾出笑意来了,偷眼见施颜去后面打了水来让他擦脸,自己却借故躲了出去。 朱氏正在灶间忙碌,见女儿神色有异,跟到前厅看见西屏,也十分惊喜。西屏定了定神,把近年来在扬州生活的状况约略说了,又问了些施襄夏在京城为官的情况。 正说话间,施颜百忙中换了女装回到前厅。这一来西屏眼睛是不够用了,心也慌了,气也促了。朱氏素知女儿是喜欢西屏的,见状知道自己在这里碍眼,便对西屏道:“可巧今天是中秋节,我去做些饭菜,在这里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西屏诧异道:“我到哪里去?这里是我的家呀!定是我二哥仲屏拿我家老屋的租金来冲抵下棋输的彩金。不用说,你是从观潮轩伙计那儿租来的屋子吧。” 这回轮到施颜吃惊了。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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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小说】胜负手 – 17

(八十一) 偶像的幻灭往往只在一瞬间! 当范西屏心目中永远高不可攀的程先生还原为一个真实的普通人时,他对程先生的观察也滤去了以往的重重光环。 现在,他对程先生的每一手棋都能够比较客观地进行估量,而过去这种估量总是无端地被加重了份量,即便是一手寻常的棋,也担心其背后藏有极其厉害的手段,从而应对时总是小心了又小心,谨慎了又谨慎。 回归了正常心态后,西屏的应对当然更加合理,也更加积极。 同时,在西屏的潜意识里,程先生既然是普通人,就有着普通人的心理波动,有着普通人的情绪波动。他的一举一动也同样会反映出其心理上的变化,尽管这种对应关系被他的成熟老道遮掩得令人难以察觉。 西屏从那碗参汤程先生一口未动甚至一眼未看竟然也感觉到了他的微妙心理状态,并从中读出了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壮意味,这使西屏感到隐隐有些难过。 西屏在汪一凡宅中见过他用参汤待客,知道它的价值和作用,不免暗暗盘算道:自己要是首先端起碗来喝一小口,程先生想必会放下心理包袱跟着来喝。这样既不会伤害程先生的自尊心,又能使得身体状况欠佳的他有足够的精力应付后面的漫长对局。 计较已定,他装作全神贯注于棋局而无心端起那碗参汤凑在唇边作势抿了一下。 当他放下碗把手伸向棋盒后,眼睛的余光已经扫到程先生端起参汤碗也如浑然不觉般满饮了一大口! 只有胡铁头在和卢以哲说话的间隙中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心里不由感叹道:“行,这小子真不枉程先生一番悉心栽培!” 胡铁头心里清楚,那碗参汤将会对程兰如恢复精力起到令他意想不到的作用。 雍正二年,朝鲜李朝进入了英祖时期,此时朝鲜的反清复明势力渐弱,而朝中间的文化交流和贸易迅速增长,其中最重要的是对清朝的人参贸易。人参贸易又称为八包贸易,因朝鲜只允许到中国的使团人员每人携带八包,并有重量限制。他们出售人参后去换取中国的织物、日用杂货、金属品、书籍、染料,还有朝鲜王室所用的药材、珠宝、苏杭绸缎等奢侈品。 朝鲜人参生产此前已经从单纯的采集山参和在山间种植人参发展为大规模的参田,并将采摘的人参蒸干加工制成红参,但其品质和效用依然不减,深受清廷达官贵胄和富商巨贾的欢迎,成为其显示富有的物件和招待贵客的规格象征。 这一系列棋盘外的应对湖边的棋迷甚至相邻画舫上的众高手当然都毫无察觉,从传报出来的棋谱上大家看到的只是这盘棋进行到了中盘,大格局已然粗定,双方经过几处激战,看上去手筯迭发,令人眼花缭乱,但均是有惊无险,以局部两分的形势结束。 中午封盘后,就在画舫上摆了酒菜,两位对弈者不饮酒,胡铁头陪卢以哲小酌后,卢以哲自去隔壁舱中休息。余下三人闲话了一阵子,程兰如便示意范西屏继续对局。西屏不便劝程先生休息,只得坐下来续战。 但程先生近年来每到中午必要小憩一会,现在勉强支撑着,倦意还是一阵阵袭来,他只得频频借长考微闭双眼略事休息。 天色渐已向晚。湖面上的风稍大了些,画舫有些微的起伏晃动。 程兰如徐徐舒了一口气。因为从盘面上看,此时黑棋已略占上风。 范西屏此刻也看得非常清楚,若这样四平八稳地进入官子阶段,白棋将很难扳回局面。现在惟一争胜的机会是,抓住黑棋的细小失误不放,把局势导向不明朗;而只有出现了不明朗的局势,黑棋才可能犯较大的失误! 胡铁头见卢以哲缓步从隔壁舱中过来,虽然歇了半日,仍是一脸倦容,心下明白,忍住笑没敢直接调侃他,转而提醒对局的二人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再好的戏也不能一下就将它演完了。” 卢以哲知胡铁头话里有话讥嘲他贪恋女色,也不以为怪,不过一笑了之。 程兰如含笑起身道:“也好,湖边上那些人可够辛苦的啦。” 恰在此时,范西屏经过一番长考后放出了胜负手! (八十二) 进了盐官镇已是下半晌,施颜发现镇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记起是快要到中秋节了,每年的八月十八是观大潮的日子,在这段时间里,镇上总是文人墨客汇聚,达官显贵招摇,说不尽的繁华气象。她突然有了主意,便和母亲朱氏商量:是否就在盐官镇摆摊售画,小试牛刀,也好知道将来到了杭州凭自己的实力能不能生存下去。 朱氏听女儿说得在理,也就答应在这里寻间住处,待大潮过了再去杭州。 施颜便让轿子停在离观潮轩不远处,打发了轿夫,让朱氏守着什物,自己到茶楼去打听如何租住房屋。 这里仍是旧日模样,没有大的改变,连店伙计茶博士的面目也依稀有些印象。 楼上的茶客不少,但多不在下棋,而在纷纷议论扬州擂台赛的事情。施颜要了茶,坐在一旁静静地听。 从众人杂乱无序的叙说中,她大致听出有一场聚集了全国高手的棋赛在扬州进行,海宁也有不少棋迷不辞辛苦专程去那里看国手表演。 施颜立即想到范西屏。她听哥哥说西屏在扬州盐商汪一凡宅中教馆,常有机会向国手程兰如讨教棋艺,想必棋力会有很大的提高。若能在擂台赛中战绩卓著,棋迷们肯定也会略有耳闻。但这些人却对比赛的进程毫不了解,说要等到本镇的棋迷回来才能弄清楚。不过他们都相信程兰如的棋无人可敌,能胜他的人肯定还没生出来呢! 施颜最为关切的其实不是西屏的棋力提高了多少,有一个谜团始终萦绕在她的心中:西屏托人提亲遭父亲拒绝,在知道自己将和朱三公子成亲消息之后离开她失意而去,此后在扬州每日里和于他有救命之恩的漂亮女孩柳莺朝夕可见,其结果自然不问可知。她心有不甘且难以置信的是:西屏竟会这样快就把自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她看着那张和西屏下过棋的茶桌,自思芳心所系,偏是踪迹难觅,好一似倦鸟归林,绕树三匝,却原来无枝可依,心里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起来。 施颜定了定神,叫了一个伙计过来。伙计听说是要租房临时住的,乐了:“你这就算找对人了。我们这儿有一熟棋客平日里就托过,有空房子可以租出去,住一天一宿也行,住十天半月也行,租金也不贵,要着急的话要不现在就可以先领你去看看房子?” 施颜问了租金确实便宜,便领着伙计下楼会同朱氏一起去看房子。 镇子的东面,沿街是一片棚廊,本也是做生意的地段。只这户人家门楼不大,平日似也无人居住。周遭转了一圈,倒也还清静,朱氏便付了定钱,母女俩安置了下来。因没有带下人,朱氏也就自买自做,将就生活。 施颜把前厅的杂物清理了,四壁挂上了自己的画作。 大门上自拟了一副对子。上联是:山水壁上挂;下联是:潮汐阁中闻。横批是:方家止步。这句谦词的意思是你既是丹青高手,就不必进来耽搁时间了。 又拟了几张招贴,诸事也就基本停当。 盐官镇上的殷实人家向有让学童习学书画的风气,但真正敢于当街叫卖字画的倒还没有。故一听说有外来的年轻书生开了先例,来瞧热闹的还真不少。 施颜依然是男装打扮,不卑不亢地应酬接待。来的人虽然不少,可生意却没做成一笔。朱氏在灶间烧了一天的茶水,累得腰酸背痛,到晚上,母女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惟有苦笑而已。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中秋这天连人也来得稀了,施颜坐在前厅案几前直欲大哭一场! 但听门外有一拨人嘻嘻哈哈在说话,她便匆忙正了正衣裳,强打精神,起身迎候。 原来是一群外地来的公子哥儿,酒气醺天地推门而入,其中有人说笑道:“他这儿贴着让咱们止步呢,咱哥几个可不就是方家么,我看谁他妈敢不让咱哥们儿进!” 施颜提高了声音招呼道:“诸位请。敝姓方,单名一个彦字,因投亲途中缺了盘费,不得已卖几幅画,请勿见笑。” 内中一位年轻公子喝止住大家的吵嚷声,道:“在下朱亦平。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中午喝了一点酒,多有冒犯,还请方彦兄原谅!” (八十三) 一听是朱亦平,施颜愣住了:“这莫不就是那个朱三公子?怎么会是这么个斯文人?”转而想到就是这个人无端端依仗父亲的权势与她定婚又退婚,搅散了她和范西屏的一段姻缘,心中的懊恼不由得激发了出来。 当下先稳住了心神,请他们随便看看。自己就在旁边盯着那朱三公子,看他到底装斯文能装多久。不料无论别人如何胡说八道,那朱亦平只在那里聚精会神欣赏画中意境。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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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小说】胜负手 – 16

(七十六) 程兰如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他对一盘细棋在官子阶段能否不出意外也无绝对把握。以他的经验,范西屏若稳扎稳打,不自乱阵脚,就说明他思路清晰且底气十足,结局肯定是凶多吉少;他若一旦贪功冒进棋着有无理之嫌,则说明他心气已虚,自己就胜券在握了。 西屏在中腹走出了一个大跳的疑问手!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而能否发现并抓住对手的毫厘之差不放,恰是判别高手和庸手的试金之石。 本来这手棋走单关跳是稳妥之着,兼有逼使白棋不得不厚势围空的妙用。但西屏担心的是白若容忍且真的围起空来,依然是个两分细棋局面;又或者对方无意于厚势围空,竟自脱先他投,将自己的这手棋变为无趣之着,下一手棋甚至便很难找到合适的攻击点。多跳一路显然意在诱使对方冲断战斗,以打破胶着状态,把局面引向复杂。这样做的风险是与白以厚势为背景发生激战,虽然也是犯忌,但作为权变之着,若算定有五成把握也应是值得一试的。 这手棋传到众棋迷那里,引起了各种不同观点的激烈交锋。 以胡铁头为首,一部分人强烈支持西屏的这一手棋,认为不拚一拚收官阶段会陷入被动;以徐星友为首,一部分人指责此着为败着,分析盘面,单跳也是堂堂正正的下法,如此下去还可以斗一斗官子。而大跳过分,一旦程兰如脱先在周边稍作几步准备,冲断大跳一子的价值就将成倍增加,这样,棋局胜负的天平倾向哪一方将即刻明朗。 还有许多人主张既不走跳也不走大跳,而应直接去抢先手官子,众说纷纭,各执一辞,互不相让。黄老怪和仲屏在棋迷中水平较低,故只能一直闷声不响立在旁边看众高手摆棋的各种变化,这时却也因应对的手法取向不同而由小声争辩渐成急赤白脸之势,两人都激动得指手划脚口沫四溅,险些动了拳头! 好在不到半个时辰,程兰如应着已出,果然是放弃了预留的种种借用手段而在周边连压黑棋,黑无法脱先,眼睁睁看着那大跳一子在棋盘上虽无半步移动,却似乎在向着悬崖渐渐逼近。此时,连胡铁头也无法再坚持原先的观点,他赶紧找个由头出去转一转透口气。 在这种时候,往往看棋的比下棋的还要紧张还要累。 现在只有徐星友最有资格对后面的棋加以分析,但众人眼巴巴等了半天只听他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仿佛自言自语道:这盘棋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径自离开了亭子。 大部分棋迷见棋尚在中局哪里就会结束,还在等范西屏妙手回春。谁知时间不久果然就传来了消息:黑棋已中盘投子认输! 性急的人便马上赶去中间的亭子准备去看两位对阵者复盘分析。 但范西屏并未像往常那样和程兰如复盘讨教,只是默不作声离开麟园,向湖边走去。 程兰如见状向大家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自己却远远跟在他后面。 对着湖面观察良久,西屏以手抚膺叹道:虽有心潮漫卷,当如水波不兴! 程兰如略一品味接上一句:岂用复盘问计,看来得失自知。 西屏转过身来道:若是单跳,先生胜算几何? 程兰如道:不过半目胜负,要看劫材多少了。 西屏默想了一会,哈哈大笑道:这盘棋竟是输给了自己! 程兰如点头默认。 西屏道:先生曾说过棋的境界是随着棋力的高低而渐生变化,今日总算真正体会到了。 程兰如随口而答:所以宋代张拟的棋经说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也是只说境界,不说棋力。 西屏突然双目炯炯有神,对程兰如道:决胜局,西屏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程兰如含笑不语,他的须髯随着秋风微微飘动,一派仙风道骨让人顿生景仰之意! (七十七) 袁苾这天见到施襄夏,走到近前附耳道:“等着吧,今儿准有好事。” 施襄夏没精打采道:“会有什么好事轮到我?” 袁苾通过宫中相熟的人得知理亲王弘皙适才在雍正面前下棋赢了弘历。雍正当亲王时就以冷面王著称,当了皇上更是变本加厉。这次却难得地表现出一团高兴的样子,打趣了弘历几句。弘皙虽然恭谦如初,但内心的得意明眼人自然一望而知。按理若要论功,第一个当然就是施襄夏。 果然,到了下半晌,理亲王府着人来请施襄夏这就去。 施襄夏心里没谱,走进亲王府时和平日一样满怀心事忐忑不安。 亲王府管事的见施襄夏到了,只让他在偏厅里等着,说理亲王一会儿就来。 这一等竟等了一个多时辰! 天擦黑时管事的黑着脸走进来通知道:“王爷有公务出门去了,交待下来要赏酒。跟我来吧!” 施襄夏这才松了口气道:“谢王爷的赏,酒就免了吧?” 管事的不耐烦道:“王爷赏的酒,你有几个胆子不领赏!” 施襄夏这才知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赏是非领不可的,只得跟着管事的到了厨下,在旁边平时一班杂役们用餐的屋里独自一人享用四色小菜和一瓶酒。 这几个小菜当然不是专为他而做的,可这瓶酒却是地地道道的地方送京的贡品,出自亳州的减酒。施襄夏平素不饮酒,此时也闹不清这赏来的酒是否必须得喝它一个瓶见底方显恭敬,一杯复一杯,只管往口中灌。谁知这减酒入口虽感绵软醇和,其实酒性甚烈,几杯下去,他已是醉眼迷蒙。 正在不知如何收场之际,管事的哈着腰就进来了,这回态度转变得像换了个人:“施先生,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王爷刚回来,叫过去呢!” 施襄夏话也说不得了,晕头晕脑跟着管事的又走到偏厅。 弘皙果然已在那里,看上去已是有了酒,面颊喷红,口中犹自喃喃有声。听见管事的通报,站起来执着施襄夏的手送到桌边就座。施襄夏几曾受过这般规格的待遇,吓得酒也醒了一半,百忙中还记起要行跪拜之礼。 弘皙拉住施襄夏的手臂不让他行礼,却转身命管事的去取棋具和酒菜。无移时棋具备得,酒是新启了一瓶,盛酒的不是寻常的酒杯,却是一对古色古香造型美观的彩陶杯。 这彩陶杯口小底大腹深,胎质细腻,外表呈橙黄色,并经过精细磨光;杯口的内沿用黑彩绘出水波状的纹样;颈部绘三周条带纹;颈部与唇沿之间有一把手,顶端有一微上翘的突纽,便于扣握提拿。 见施襄夏对酒具感兴趣,弘皙笑道:“前些日子普鲁士皇帝选后,以六百名撒克逊龙骑兵换取一批中国的精美瓷器,这种彩陶杯就在其中,也算是个稀罕物了。不过再稀罕,终究也还是个喝酒的杯子,不管它,来,喝酒!” 施襄夏小心翼翼捧起了彩陶杯,凑在嘴里,渐渐仰起来,不留神却喝了一大口,呛得他直咳嗽。弘皙见状大乐,便取出棋子,和施襄夏且下棋且饮酒。 施襄夏平时和弘皙下棋总是要察颜观色瞻前顾后,此时酒已上头,完全忘了是在跟谁下棋,兴头头只管放胆痛下杀手,把弘皙所执的黑棋杀得全无章法,一败涂地。 弘皙也不着恼,推了棋子重开一局,施襄夏醉意更浓了,口中竟是“臭棋呀!”“谁教你这样下的?”说个不停。 管事的在旁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喝止他,施襄夏却恍若未闻,话却益发稠密了。管事的忍无可忍,凑过去扯住施襄夏的衣袖示意他不得无礼。施襄夏伸手取棋却伸不出去,手臂一摆,那两只彩陶杯应声而落地,碎成一地瓷片!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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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围棋故事 (3)

(十一) 道节背约 道知经过与仙角争棋的一场恶战,颇长了见识,到十七岁那年,棋力忽然大进,迥异寻常,便由道节推荐,升到七段上手的地位。 翌年,道节见道知已然成年,便想放手让他自立。一天,道节召集坊门弟子和自己井上家的弟子,当众宣布道:“遵师遗命,扶植道知,自问未负重托。现作七局考验,如成绩相当,道知便可担起坊门之重任了。”这七局棋赛非常隆重,而且极为保密,胜负比数无人得知,但很可能道知战绩不坏。因为赛后一年,道节就宣布取消自己保护人的头衔了。 以道节、道知的棋力和当时的情势,这七局棋肯定弈得非常精彩,但事后双方都讳莫如深,绝口不提,遂成不解之谜。后来,道知的弟子铃木知昌,一天偶尔进师父卧室取棋书,正翻弄间,忽落出一纸棋谱来。知昌拾起一看, 见对局者姓名皆用墨涂黑,仅在右上角写着“四目胜”,心觉奇怪,便以纸对亮仔细辨认,依稀认出写着四目胜这边是个“深”字,另一边是个“要”字,方知此谱竟是当初道节与道知七番密谱之一。因为道节法名为日要,道知法名为日深。 知昌感到此局弈得十分精彩,故记录下来,并注上心得随笔。他也知道此事不宜公开,当然深藏不露,后来传给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再说道节让道知自立后,等于卸下了一副重担,人一清静,倒勾起了先前要做名人棋所的心思。不过,碍着当初的誓言,只有隐忍不发,可心中毕竟有些郁闷。事实上,名人棋所并非本因坊家所专有,棋艺超群者皆能为之。道策死前硬逼道节立誓不做名人棋所,实在没有道理。可见道策棋技虽已达圣,为人却未脱俗骨,远不如其师祖一世算砂清静超尘。然而俗语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道策虽做了万无一失的安排,却偏偏生出意外之头绪来。 宝永七年(1710),道知已二十一岁。这时琉球国又有“国手”来日本,为首大将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名唤屋良里之子,此人是曾和道策下四子棋的浜比贺的弟子,虽然年轻,却全国无敌,本领比师父更强。平时总听师父说本因坊道策如何如何,心中大不服气,自觉已得“道策流”之真髓,早就想找道策较量,以雪师辱。不料一到日本,就听说道策早已去世,不由得顿足叹息。后又听说现在的本因坊家掌门人道知,棋力不错,于是托岛津家的口上出面,请求对弈一局。 当时日本和琉球交往甚密,双方棋士正式比赛时,两国的权贵均亲临观战,可谓是棋界一大盛事。按理应该由棋力最强的井上道节迎战屋良里之子,但屋良指名要和道知对局,于是决定道知出战。 道节因道知是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惟恐道知失手,不免千叮咛万嘱咐。比赛之日,道知、道节等一行人先到赛场,不久屋良在翻译的陪同下也进入赛场。双方坐定后,道节伸出三指示意下让三子的棋。屋良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又见道知年纪也不大,一听要受三子,当然大不高兴,脸涨得通红,但入乡随俗,只得暗暗发狠,要痛杀道知。不想一场恶战下来,屋良反被杀得中盘大败(见棋谱)。由于此局道知的白棋杀法极高明,故被称为“征服下手之名局”。 屋良遭此败绩,着实吃了一惊。当晚复盘研究,原来在开局贪吃白 6、14二子,因而被白32封住头,否则尚不至如此,心中感到冤枉,于是申请与道知再弈一局。道知正当血气方刚之年,自然来者不拒,可老于世故的道节觉得不妥。原来日本棋士一入高段,大都有书画家“惜墨如金”的脾气,轻易不肯对局,一半是抬高身价,一半也是怕输。因为琉球是下属国,只能赢不能输,而让三子的棋,到底不大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忙劝阻道知,以道知生病为借口,改派道知的弟子相原可硕出战。 相原可硕也是神童,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已有三段实力。这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对局,倒是棋逢对手,杀得难解难分。屋良受先执黑棋,原属小胜的局面,不料一步失算,结果反输了两目。这下屋良里之子不得不承认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了。 屋良等人返国时,也想依着当年浜比贺的旧例,要一张名人棋所的免状,衣锦还乡。这样名人棋所就不能再空位了。当时本因坊道知只有七段,无论如何不能做名人棋所;安井仙角六段更不用说;林家掌门也不过六七段。唯一有资格的是八段准名人井上道节。道节过去因遵师遗命,不敢造次,此时碰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经过一番苦心思考,道节将林门入召来商议。道节对林门入说:“发与免状之事有关本国之荣耀,亦关棋界之体面,目前只能由我以名人棋所的资格来解决这一难题,虽然有违背当初誓言,不遵师遗命之嫌,但也无法可想。望足下体谅我的苦衷。”临门入察颜观色,当然表示同意。道节毕竟有过终身不做名人棋所的誓言,有些愧对道知,故而又托林门入先和道知打个招呼,说是“暂且而为之,事过之后,必定退让。”道知因受道节培育之恩,又觉得道节任名人棋所乃大势所趋,所以一口答应。安井家自然也无话可说。于是,道节便通过“官命”黄袍加身,名正言顺地做起名人棋所来。 殊不料,道节一登上名人棋所,就不想下来了。彼时他已六十四岁当了十年之久,直道七十四岁才撒手归西。真把道知等急了。 道节在棋所任内,确实有所作为,写出了不少有价值的著作,其中最有名的要数《发阳论》,是一本极具匠心的死活题集。此书曾被井上家作为至宝而深藏不露,至今仍为日本职业棋手所重视。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书中之题目乃是中国人所做,而且不是一个人所作的,道节只是加工整理,汇编成书的。连后来的本因坊秀荣也赞同这种说法。 四世因硕道节是日本历代名人中,引起争论最多的人物。后人多以为道节违背师命,至死都未把名人棋所还给本因坊家,不能不认为是道节一生中之污点。本因坊家虽感道节光大坊门之恩,但也一直以此事为一大憾事。甚至连井上家提起此事,亦觉面上无光。不过,从客观上讲,这段公案是道策无理在前,道节背约在后,道策固然对道节有授艺之恩,但道节更对坊门发扬光大有不可抹杀之功绩,两家实在是恩怨相半,因此过分苛求道节也有些不大公平。 (十二) 英年早逝的道知 道节死前,自觉久占宝座,心中甚是内疚,所以关照安井家及林家务必推荐本因坊道知继任名人棋所。丧事一过,道知自以为名人棋所非己莫属了,不料三家领袖敬而远之,并无推荐之意。原来当时道知虽棋高一筹,但安井家的四世仙角,当年争棋惨败之余恨未消;井上家、林家的掌门人均是道知的师兄,叫师兄来捧师弟,心中当然别扭,故而全都装傻充楞,来个不睬不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道知脾气再好,也不禁火冒三丈,知道守株待兔不是办法,于是老实不客气地叫弟子相原可硕到三家去下战书,振振有词地将三家痛斥一番,并扬言要舍命以争棋决雌雄。 三家冷不防被本因坊来个最后通牒,个个狼狈不堪,谁都不敢出头。最后三家经过协商,推林门入为代表答复道知说:“过去的事谁也不要再提了,推举足下为棋所确实有些耽搁,到道节刚死不久,今年的御城棋赛期将至,故拟先人棋所。不过,吾等也有不情之请,今年御城棋既要改为受先,望足下能许诺以和棋终局。“道知既达到目的,也回嗔为喜,一口答应协议,为了作成和棋,特意选了先师道策与六天王之一的熊谷本硕的一局棋,加以变化再使用(见棋谱)。结果这局棋前146 手完全一样,为了不致让人怀疑,从 147手开始在行棋次序上作了巧妙的修改,遂成和局。 由于此局给以后四大家为合纵连横之需而在御城棋中捣鬼开了先河,反倒成了日本棋史上的名局,被收录在日本名局辞典上。 翌年四月,道知终于登上了名人棋所宝座,作为交换条件,其余三家的掌门人也同时晋升为八段准名人,于是皆大欢喜。 据说道知在接受棋所证书的归途中,仰天长叹道:“迟十年矣!”不过,即便晚了十年,道知当名人时,年仅三十二岁,是日本棋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名人。如果道知能与道节同寿,可在位四十年,而且依他的天才大可对棋界有一番贡献,可惜天不假年,到三十九岁就死了,只做了七年名人棋所。 (十三) 勾心斗角 道知死后,由十八岁的井口知伯继任第六世本因坊。当时知伯棋力为六段,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不料此人运气不佳,六年后,忽然跌了一跤,就此乌乎哀哉了。于是知伯的大徒弟秀伯又继任本因坊,时在享保18年(1733)。 秀伯上台年仅十八岁,棋力五段。秀伯虽年轻,颇有雄心壮志,发誓要恢复祖师道策的盛况,重扬坊门旧日之威名,于是昼夜苦研,不敢有丝毫怠懈。仅仅四、五年时间,果然棋力大进,秀伯便向其余三家提出要求,想升为七段。彼时四大家明争暗斗,合纵连横,林家与井上家要好,而井上家与本因坊家因有“道节背约”之前怨,故两家共同抵制本因坊家。本因坊家无奈,只得屈尊与死对头安井家称兄道弟起来。所以秀伯之事,安井家表示支持,但林家和井上家不同意。秀伯大怒,当即提出与五世林门入下二十番争棋,决一死战。林门入老谋深算,自知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与年轻人争棋讨不了便宜,就托辞有病,推井上家六世因硕为代表应战。 井上六世因硕,原名伊藤春硕,棋力七段,五世因硕退隐后,他刚刚当上井上家的掌门人,正想出出风头,为自己挣个名声,故慷慨出战。 元文六年(1738)七月争棋开始,至翌年六月仅弈了八局。秀伯四胜三负一和,形势还不错。不料秀伯平日用功过度,争棋又费尽心血,心力交瘁之下突然吐起血来,而且病况愈重。于是只好由元老们出面中止争棋。事实上,如从这八局的胜负来看,秀伯棋力确实不在七段以下,再弈下去,升为七段是没问题的。可惜秀伯也是个苦命人,吐血之后,仅支撑三年余,终于“壮志未酬身先死”,享年只有二十六岁。 再说当初道知死后,名人棋所空位,其余三家有看着眼热。本来以安井仙角准名人的棋力,倒够资格继任,无奈他自从与道知争棋失利,“输棋赖帐”的臭名远扬,从此唯唯诺诺,哪敢再争棋所。仙角既不敢出头,其他人更不敢妄动。后来仙角死去,井上家的四世因硕准名人也退隐,本因坊家的知伯、秀伯又先后短命死去了,后继之人中均无杰出棋士,故无人敢问津棋所宝座。偏偏五世林门入老头子利令智昏,自觉其余三家都做过名人棋所,唯独林家不曾做过,何不趁此大好时机,虽是猴子也该称称王,何况自己乃是堂堂八段准名人,于是上窜下跳,开始积极运动。 殊不料,作为盟友的井上家一听他要做名人棋所,顿时反脸不认,本因坊和安井两家更是嗤之以鼻。林门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落了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心灰意懒,索性告老退隐了。 不久,在宽延元年(1748)琉球又来了二名棋士,一个叫田头亲云上,一个叫与那霸里之子。此二人自然要按旧例和名人棋所弈棋,顺便讨一张免状去。六世井上因硕自林门入退隐后,自觉余子碌碌唯我独尊,见此机会便想效法祖师四世道节的现成规矩,一步登天。其他三家洞若观火,怎肯让他如愿,便联合阵线,全都不理不睬。六世因硕一怒之下,干脆独家包办,自己出面与田头下三子棋,由迹目冈田春达让与那霸四子对局。 六世因硕原以为稳操胜券,三家不合作未必不是好事。哪知这田头的棋力比当年来朝的浜比贺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六世因硕以七段的棋力硬要充名人格,让人家三子,岂不是自讨苦吃(见棋谱)。两人一交手,六世因硕顿觉吃力,不得不竭力周旋,下了数十手还未见好,不觉焦躁起来。第87手,白棋终于走了步大恶手,被田头趁势猛攻,杀得因硕中盘大败。冈田春达也被与那霸杀了个不亦乐乎,中盘就认输了。田头因获大胜,不免得寸进尺,竟想趁机要一张五段的免状。六世因硕吃了败仗,大失面子,虽然有心烘云托月,以挽回影响,但也不敢太过分,最后只得承认田头有四段实力,由自己出名以“大国手”的身份给与盟。 六世因硕“大国手”的瘾倒是过了,但败给“下邦”毕竟是羞于见人之事,心中甚是懊悔。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此事并未了结,还埋下了一个大大的祸根。 原来与那霸回国之后,专心研究,自觉棋力又有增进,愈发夜郎自大起来。偶尔听说中国弈风也很盛,便前往比棋,想为琉球扬扬名。当时中国棋坛正是范西屏、施定庵等人称雄的时代,个个棋力了得,杀法高强。与那霸等人一面孔的高棋派头,可一交手,碰到中国国手们“能冲就冲逢断必断”的硬派作风,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个个被杀得落花流水,连呼“厉害,厉害”,连忙铩羽而归。回到琉球,人家问他到底中日两国棋力孰强孰弱?与那霸长叹道:“中华大国,人才出众。日本棋士,别说井上因硕,就是本因坊道策再世,也万万敌不过中国棋手呀!”此消息传到东瀛,把日本人的肚皮都气破了,一致痛骂六世因硕丧权辱国,吓得他连忙禅位给冈田春达,从此再不敢出头。 (十四) 人鬼对局 日本棋坛一向是以本因坊家为中心的,可是道知死后,六世知伯、七世秀伯都是短命而死,故元气大伤。继任的八世伯元一直多病,棋力平平,而且二十七岁时又病死了。其余三家也没有什么杰出人物,所以此一段是日本围棋不景气的时期。但是,在宝历年间(1760左右),正是八世本因坊伯元 继承坊门的时候,却发生了一桩活人与死鬼对局的故事。此事在日本流传甚广,虽说是野史之野史,但也算是棋坛之奇闻。 话说日本上井地方,有个叫“厩桥”的小镇,镇上有个姓近藤名左司马的青年。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可惜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彼时日本正是武士横行的世界,学问尚在其次,专讲拔刀吆喝、拳打脚踢。青 年男子如果没有武士道精神,休想出人头地,所以象左司马这种派头,在当时是“落伍”之流,难有出息。不过,左司马在别人眼中固然被瞧不起,但在其女朋友荣子面前则大不相同。二人情投意合,早已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但好事多磨,荣子的父母嫌左司马文质彬彬,没丈夫气概,不肯答应。后来禁不住荣子寻死寻活,二老也只得由她,但告诫左司马,必须在什么方面有所成就,方许完婚。这条件倒也堂而皇之,左司马无话可说,清夜自思,自己处处不如人,难怪别人瞧不起。想来想去,只有围棋这一门,勉强可说有两手,厩桥镇内只有清右卫门比我强,如下苦功追上他并不难。但清右卫门的师父源五郎近在咫尺,据说有二段实力,手下门徒比清右卫门好的大有人在,我想在镇上称霸,只有打倒源五郎才行。听说江户本因坊道知热心传艺,天可怜见叫他我把收列门墙,让我弄一张三段证书衣锦还乡,那就一了百了,功德圆满了。原来彼时日本棋风鼎盛,下棋也是一件时髦行业,一个人如有一张段位证书,就如同我国读书人得了举人、进士一般,大可光宗耀祖。左司马思量了一夜,次日去和荣子商量,荣子听说学棋到三段至少要二、三年工夫,顿感难舍难分,但权衡利害后,终于勉夫从行,并再三叮咛以三年为期,务要及早归来。 那左司马意气昂昂,朝行夜宿,到了熊谷县境,自觉人困马乏,便找一家小客店休息。正在洗浴的当儿,忽听外边有下棋的声音,一时好奇,便在门缝里窥探。 只见有二人在院中对局,年纪都在四、五十岁上下,双方脸色凝重,两眼皆已通红,却仍旧目不转睛地注视棋盘,看样子绝非普通的弈棋。此外,对局者身边还各坐着一位旁观者,其中一位象个商人,拿着旱烟管,另一位仿佛是个武士,戴着可遮掩面目的“深编笠”,还撑着一把竹伞,样子十分古怪。左司马旁观者清,猜到这是在以棋赌博。当时日本此风由来已久,不但民间赌,连天皇也赌,甚至后宫皇妃们也赌。按说此事不奇怪,但两位观棋者的情势太过诡异,不由左司马怀疑,就悄悄地观察。果不其然,不久伞一转动,盘上忽然出现一点淡淡的日影子,稍现即逝,而后“嗒”的一声,一颗白子不偏不倚正落在此处。左司马心中一动,暗道此乃江湖之骗局。匆匆擦干身子,出来找下女问话。下女道:“下棋的,一个是江户某绸缎店老板,一个是本地有名的大绅士长谷川先生,随长谷川来的商人我不认识,那个戴深编笠的怪人是绸店老板的朋友。几个神经病已经下了三天了!” 左司马听后,益发生疑,便求下女找一个可观全景的所在。下女起初不肯,说他们关照过的,不相干之人,一律挡驾。禁不得左司马祭起法宝,果然钱可通神,下女便领他去对楼,再三关照不得出声。左司马居高临下,对局场面果然一览无余。事情很明显,撑伞的固然是请来的帮手,但吸烟的也不是好东西。每当盘面“日影”过后,便是他吸烟喷烟之时。他喷烟颇有方向,喷了之后,不是弹弹烟管,便是哼哼小调,借以传递消息。左司马暗暗好笑,但细看盘上双方的折冲,不由一呆。从盘面上看,不是高手决下不出这种“棋形”。此时已是官子阶段,双方挖空心思的几手棋,简直微妙入神。左司马不禁暗暗吃惊。这时正该白棋下子,但那柄阳伞却始终停着不转动,原来那怪客正在算目数。现在只剩下后手官子,左司马也是会家子,暗自仔细点空,一算白棋可胜一目。那个拿烟管的朋友苦着脸,正在着急。 突然,庭中飞来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一阵叫。大家略一分神,左司马眼尖,只见拿烟管的家伙,竟趁机伸手把放在对面棋罐盖里的黑棋死子偷去一颗。左司马脱口叫道:“好不要脸!偷死子!”这他喊,四个人惊得跳起来,于是责问声、强辩声,继以乱喊乱骂,一时勃发。那长谷川先生更加干脆,顺手把棋盘来个大翻身,黑子白子满地乱滚。绸缎店老板大籍,怒吼一声,挥拳便打,随即两位观战者也大打出手,登时乱作一团….左司马见闯了祸,吓得一溜烟奔回房间。不久,下女神色张皇进来说道:“叫你不要出声,你偏大喊大叫,长谷川先生是本地一霸,你如何惹得起?快逃命去吧!”左司马听了,几乎魂魄出窍。真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行李也不要了,匆匆从后门溜之大吉了。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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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围棋故事 (2)

(六) 道悦拼死争棋 在本因坊算悦和安井算知六番棋之前,御城棋虽隆重,但胜败还仅是关系荣誉,之后,对局者就把积仇宿怨掺了进去,一子下去,恨不能将对方打个脑浆迸出,方感痛快,故而对局时火药味极浓。 再说算知当上了名人棋所,本因坊家对此极为不满。原来那安井算知为人十分乖滑,接人待物的本事更比他棋盘上的功夫高明得多,因此颇受一些元老的赏识。再加上过去与本因坊家有渊源的元老们,死的死,老的老,眼见机会成熟,算知再一运动,果然名人棋所就“内定”给了他。此时众人还蒙在鼓里,直到那年御城棋比赛前三天,本因坊家才得知消息,继承算悦衣钵的三世道悦气得几欲昏倒。 道悦棋艺并不弱于乃师,但在之后十年的御城棋中,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偶然巧合,道悦一直不曾与算知交过手,所以二人到底谁厉害还是个谜。没有比过棋而居然被推为名人棋所,事无先例,这种既不公平又不光明的举动,无怪本因坊家的棋士愤愤不平。 继之而来的一个消息,说后天御城棋的安排是新名人安井算知让先对本因坊道悦。道悦听了愈加不快,咬牙切齿地发狠,要把算知杀个落花流水。 尽管道悦慷慨誓师,要灭此朝食,但又被算知抢了先着-第二天道悦忽然被当朝元老松平肥后守召去。松平一本正经地说:“名人棋所已成定局,天皇亦已同意,此事再无挽回。明天的对局,你拿黑棋,如果输了,未免太讲不过去,所以我已交代算知,叫他无论如何不许赢。但他是名人,又不便输,输了连我们都有保荐不实的罪名。因此大家不输不赢,下个和棋吧。” 道悦听了,恰如迎头浇了桶冷水,明知又是算知做了手脚,但对元老的话也不敢违抗,只得忍气道:“明天的棋谨遵台命。但本人希望在御城棋之后,和安井算知再下分先二十番棋,以决雌雄。”松平不置可否,只说:“明天切记对局,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第二天比赛开始,虽然已经讲了“和”,但道悦不能不存戒心,所以官子以前下得非常小心。这局棋弈得相当精彩,直到二百手以后,道悦已胜定才开始放松,故意在官子上吃亏,可对局终了,一算目数,还是黑棋多了一目,双方都显得十分尴尬。幸亏元老们串通一气,一口咬定是和局,天皇也就深信不疑,于是皆大欢喜而散。 经此一役,道悦越想越觉得窝囊,七天之后,就去恳求当时元老之一加贺甲斐守,要和算知下分先二十番棋。谁知加贺说道:“你真不自量力,想和算知下二十番棋,你有多少把握?你知道后果吗?争棋输了要流放异岛,永服苦役,这滋味可不好受呀!” 可道悦心志已坚,俯伏流泪表示,虽赴汤蹈火也要一试,如败则甘愿受罚。加贺甲斐守感其心诚,便答应去和元老们商量。终于决定:一年下二十局,六十局定输赢。至于办法,因为算知是名人棋所,所以道悦受先。 争棋获允,自然不去计较受先,只是暗暗发誓,要在二十局内将受先改了。这二十番大战,第一局就是那局“假和”,以下九局,道悦五胜三和一负,但当时的规矩,如果不是连胜四局,便要多胜六局才能改变办法。道悦自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关系重大的十一、十二两局,却被算知赢去,落了个空欢喜一场。 道悦回去将这两局输棋细细研究,摆了足有数十遍,还是不明瑕疵何在。焦虑之中,忽然想起加贺甲斐守的警告,不由大为烦恼起来。 一天,道悦正对着棋局长吁短叹,他的唯一的得意弟子道策忽然过来说道:“老师,我看您这两局下得确有问题。”徒弟竟敢批评起师父的棋来,道悦为之愕然。原来道策的棋力早已青胜于蓝,见师父如此焦心,再也忍耐不住,故直言相谏。道策批评第十一局棋说:“黑19碰,并非好棋,至27止,反有帮白走厚之嫌;黑41打入,应先在81位虚刺,与白92位交换一手,以后黑45、47托虎时,白再48位打就勉强了….”这一番批评,讲得头头是道,道悦深以为然,于是不惜以师长之尊,移枰就教。 十一局 事实上,道策所言极是,其中黑先在81与白92交换一手,再45、47托虎,至今还在沿用,成为定式,可间见道策当真了得。道悦得道策授以机宜,对安井算知的瑕疵之处无不了然,果然连胜廉极,最后 2谱中的黑43、47的绝妙手筋一发,道悦才险胜一目。此局获胜,道悦再无被流放远岛之顾虑。 十六局 两雄的二十番争棋,下了八年之久终于告一段落。道悦十三胜、四和、三负,高奏凯歌。算知自觉被后辈改了规定,面上无光,于是放弃棋所,退归林下。但事实上,算知此时已五十二岁,道悦仅三十三岁,从年龄之差来说,不能不承认算知善战。何况算知能把道悦的定先维持了十六局,可见棋力确实比道悦好一些。一般评论认为安井算知并非输于道悦,而是输给其徒弟道策的。后来,在道策就任棋所后(1681),与老师道悦下了一盘让先棋,仅弈了 154手,道悦就认输不下了,这更证明道策青胜于蓝的才能。此局道悦的黑53、87、89不佳,而道策的白棋,布局就相当漂亮,一反传统的占目外、三间夹等等,一招一式都与现代棋理相符,尤其白54首创的轻妙着法,更为现代棋士所沿用。因此可以说道策是现代布局理论的奠基人。这局棋道策中盘胜,故被称为“出蓝秘谱”。 (七) 春海的天元之局 安井算哲膝下有三男一女,棋力以涉川春海为最强,当算哲决定引退时,春海还年幼,没有继承的资格,故将算知立为安井二世。 春海为人极聪明,不但棋好,而且对天文学很有研究,久而久之,便将天文学的理论应用于盘面。春海认为天元为棋盘上的绝对制高点,黑棋第一 着如下在天元上,可一子牵动全局,有八方呼应之奇效。最后得出结论:先着天元无敌天下。 宽文十年(1671),正是算知与本因坊道悦二十番争棋,弈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弈完第十五局时,算知已多输了五盘,形势非常险恶。把个春海急 得团团转,恨不得自己去上阵厮杀。刚巧这一年的御城棋排定,由春海执黑 对道悦的得意弟子道策,春海不由大喜,以为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赛前,春海口出朗朗大言,说道:“先着天元,如果失败,我一生再不下天元!”不料上场一战,天元失灵,输了九目。这一败羞得春海恨不能钻 到棋罐里去,只得躲在家里,三月不出。不过春海说话算数,从此不但第一着对天元敬而远之,连中盘引征也绝不下天元着天元”上,实在怪自己 研究不到家,见棋谱。 黑 5、9 急抢边上大场而放弃占角,虽然有以天元为重点的意识,但结构太过松散。黑11放白棋向中央出头也有问题。最后被白56拐头,天元的威力已荡然无存。黑53如走 124位,白54如接,黑在 114位飞,还可一战。相反,道策的白 2、4 、6 占目外是对天元的有力对策,又在乱战之中,弈得灵活自如,也难怪黑棋要输。 不过春海在现代“新布局革命”前二百五十年,就走出了天元之局,其创新精神倒是难能可贵的。 此后,春海在御城棋中又连败给道策十一局,痛感棋道之玄妙,不可限量,索性放弃弈棋,专心研究天文学去了。 由于当时日本沿袭中国之历法,于日本并不适合,以致二次预报日食失误,所以春海痛感改历之必要。1684年,春海负担了幕府执掌天文学的官员,并完成了《贞享历》、《天文成象图》、《日本长历》的著述,成为日本近代历学的鼻祖。从此意义上来说,春海输棋倒是个大大的好事,否则对日本历学的损失可就大了。 (八) 名人之王 按说本因坊冒着“发配远岛”之危险,在二十番争棋中大获全胜,逼得安井算知不得不自动让位,接任名人棋所当然名正言顺。但道悦在呕心沥血的争棋过程中,饱尝人世之炎凉,已把名人棋所看得淡了,而且自知棋艺不如徒弟道策,于是索性让道策撑起本因坊家门户,同时推荐他为名人棋所。自己则激流勇退,做起世外高人来。 1677年,道策被任命为名人棋所。历代名人棋所,象这样众望所归而晋升为棋所的,以道策为第一人。 论起日本棋史上的历代名人,顶数道策最厉害。道策之技不但当时独步天下,无人能敌,就连现在日本的职业高手也对他佩服万分。最初日本的围棋也和中国古棋一样,讲究“吃大龙”拼个你死我活。由于“吃大龙”是安井家的拿手好戏,故日本棋坛将这种布局和战略称为“安井流”。但道策一出,棋风顿变,开始讲究布局理论和灵活战略,称为“道策流”。从此安井流便销声匿迹,正如枪炮发明后的刀矛剑戟一样,只有束之高阁了。故后人称道策为棋圣。 道策做了名人棋所后,改进了不少围棋制度,并广收弟子,弘扬棋道,一时间威名远扬。 天和二年(1682年),琉球国使来日本朝贡,琉球王因慕道策大名,特派国内第一高手亲云上浜比贺相随,请求与道策对弈一局。因为道策身为名人棋所,不允许私自与别人对局,后经岛津光久的协助,幕府才特许道策出战。 四月十七日,比赛在岛津官邸举行,岛津亲临观战,并让浜比贺放上四子。按说此局是日本围棋史上第一次正式的国际比赛,万一本因坊输了,不仅是本因坊家的耻辱,而且失了日本的尊严,道策一世英名也就付之东流了。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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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小说】胜负手 – 15

(七十一) 自儿子施襄夏走后,施闻道的摇头之症倒是缓解了些,只是越来越不爱说话。有时许氏为一点小事火冒三丈跟他斗气,他也没有什么反应;连女儿施颜陪他说话,他也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惟有说到儿子施襄夏,他才眉眼活泛起来。 入秋的时候,许氏和朱氏说了几次,要托媒人给施颜找婆家。朱氏知道女儿的心事,对许氏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只是听着。许氏跟施闻道嘀咕了几次,说那么大的女孩老在家里画画如何是个了局?老爷子听了也不吭声,许氏提高了声音道:你不言声就是答应啦! 施闻道还是没反应。 许氏于是开始自说自话托起了媒人。 郑氏和施襄元之间的内战已偃旗息鼓,郑氏抖擞精神配合婆婆许氏张罗小姑子的婚事,没多久,就有媒婆神头鬼脸上门来说项。有一天施颜在门厅外还听到了许氏的话尾子:……也不一定非要什么官宦富绅大户人家,怎么说这丫头也是经过一茬退婚的,这事既然也瞒不住了,又能怎么要求别人…… 施颜回到自己的房内大哭了一场,跟朱氏赌气说谁要再逼她出嫁她就当尼姑去;见了许氏越发没什么好脸色。许氏也不跟她十分计较,心道这就胡乱把你找个人嫁出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跟前没大没小的! 施颜虽然恼火,对此竟然无可奈何! 和母亲朱氏反复商讨过,朱氏也拿不出办法来阻止她们。因为她毕竟是侧室,没有老爷的撑腰在大太太面前是说不成一句硬气话的。而老爷眼看着已有些糊涂,在家中的权威自然也日见减弱,大事小事都是许氏和大儿子施襄元来安排。 施颜连续几天绝无心情作画,这天百无聊赖地翻捡着自己的画作,突然灵光一闪:我为什么不能靠自己去卖画谋生呢?越想越对,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她们安排自己的命运? 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次日晨跟母亲透露了准备独自离开家,到杭州府去卖画谋生的计划。 若是让我在这里任人摆布随便嫁个什么人,女儿是死也不肯的! 朱氏一听就抹起了眼泪: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出去是万万不成的,要去娘和你一起去,也能有个照应。再说你哥和你都走了,老爷什么事不能问都是由那个女人摆布,我在这个家呆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朱氏打从来硖石镇后和许氏就明里暗里斗了多次气,先还仗着施闻道的偏袒打个平手,后来随着老爷的身体状况变差慢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施襄夏走后,更是势单力薄,受的委屈也没地方诉说。想到杭州还有自己娘家的亲戚可以略有照应,故施颜的话一出口,她不假思索决定和女儿一起离开。 施颜万没想到母亲会决定和她一道离家,情不自禁伏在朱氏的怀里嘤嘤连声。母女俩哭畅快了,又细细商量了一些琐碎的事体,并由施颜执笔给哥哥施襄夏写了信,把她们的计划告诉了他。 事不宜迟,没两天朱氏就藉口多年没回家,说打算带女儿回武原镇娘家走一趟。施闻道听了只是微微摇头,也没说话;许氏嘀咕了一句不年不节的这时候又回去做什么,倒也没想到她们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施颜把自己的所有画作和一些生活用品捆扎起来用布包好,先行悄悄着人送到镇南的一家驿店,再雇了轿来和往常出门一样从容离开。施颜着男装出门,镇上的人也都见惯不惊,再说大姑娘这样出门好歹也安全些。只有认识她的那些半截娃起了几声哄,也没引起什么人留意。 从硖石镇到武原镇应向东走,但她们出了镇子却让轿子一直往正南,行至离钱塘江边不远处打发了轿夫回去,重新雇了轿又顺着官道折向西,朝杭州方向去了。这段路施颜熟悉,她记得很清楚,前面没多远就是盐官镇,四年前就是在那里她让范西屏九子和他下了第一盘棋,出了一个大大的洋相!想起那个猴精当时一脸坏笑的样子,到现在她还耿耿于怀呢! (七十二) 麟园里这几天如同赶庙会般热闹。 棋迷们都知道范西屏和程兰如的这龙争虎斗的三番棋意义非同寻常。 因为程兰如是遐迩闻名的老牌国手,范西屏则是寂寂无名的后起之秀。从范西屏前面一路势如破竹的战绩来看,战胜程兰如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新老更替的对决永远是令人兴奋的。 两人的最后决战在居中的亭子中进行。大家为了能及时看到对局,在周围的四座亭子内摆放了棋具,由四个人专门唱报棋的位置,每有一手棋弈出,四个人即分别到各自的亭中报知众人,内中棋力较强者即就便对棋势进行判别,对棋的走向加以揣摩,有不同见解者马上摆出各种变化图,直到达成大致的共识。也有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便吵个不亦乐乎。 于是,徐星友、释文石、过习丰和东道主胡铁头分别在四个方位的亭子里成了最权威的裁判人。胡铁头虽未进入擂台决战,兴头却丝毫不减,因说话过多嗓子有些沙哑,但由于对棋的变化判断往往在后来的实战中被验证,自然大家就愈加敬服。 第一盘棋由范西屏执白先行。 西屏心思一片澄明,既无利害之诱,又无声名之累;目光梭巡于纹枰之上,算路默运于俯仰之间。尤其是他拍子时气势如虹,爽快利落,给人以一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感觉。 程兰如毕竟人到中年,因近来连续鏖战,略显疲态。又因自己是成名国手,胜了于名声上无所增益,输了则等于布告天下:皇帝轮流做,而今到伊家!他虽然一向自命豁达散淡,但事关重大,却也难免有些心障,不仅以往那种大气磅礴的棋风在此局中全然改观,就是在攻防大势的选择和局部子力的弃取上也显得优柔寡断。 这一局白子竟是着着领先,且范西屏虽称不上落子如飞,却也是略一沉吟便已出手,只是他出于敬重程兰如之故而不像和别人对弈时那样一落子便出外溜达,可是就这无意中显示出的好整以暇的神态,对程兰如也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屡屡的长考和计算中的些微差误渐渐使程兰如失去了平日和西屏对局时以高俯下的心态,棋至中局,无论是实空还是外势,白占优已是不容置疑。 西屏若当此时见好即收,不与黑棋纠缠转而抢取大官子,本来将成一盘胜定之局,但年轻气盛的他似乎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去计算局势优劣,只是就局部的棋形判其应对取舍,锱铢必究,手筯迭发。从着法上看,堪称堂皇华丽,步调紧凑,然而不知不觉中,程兰如慢慢恢复了平常心,在细微处尽展炉火纯青的小巧功夫,使白棋渐入黑棋套中,双方的差距已然是微乎其微。 这时黑棋在白势中正有一个极好的打入点。若黑果然孤军犯险打入靠贴,白要么选择全歼入侵黑棋,要么选择委屈渡过。但全歼当冒崩溃之险,渡过则有被对方先手浅削获利之嫌,无论如何白棋面临的是一种两难之选。当西屏发现了这手棋,从局势由优转劣的变化中一时惊觉,刹那间通体汗透。 在旁边的亭子里,徐星友和胡铁头诸人也发现了这处黑可一举奠定胜势的妙手。当他们把此手棋的妙处向众棋友分剖解说明白之后,大家都暗暗为西屏的白棋捏了一把汗! 程兰如当然也看到了这手棋,可是他的想法却比别人要复杂得多。他依常例把这处打入的诸般变化推演了一番,发现白棋虽有多种应对手段,但黑棋的结果却都不坏;再进一步,他想到的是如果自己能看清这手棋,西屏不用说也能看见,何以他放着病弱处不自补,却在不甚紧要的处所跟着黑棋后面行棋? 究其原因只能有二:其一,是西屏对这手打入已预备了应对的万全之策;其二,他想到,西屏本与他虽无师生之份,但有师生之谊,这局棋西屏一路顺风,是否在关键的时候,他会念及这份微妙关系,而有意手下留情,卖个破绽? 若是前者之故,自己多方设问揣度何以竟不能发现对方有恰当的应对策略?足见西屏实力确已强过自己,走这招棋当然讨不到好去;若是后者之故,承让之嫌未免过于张显,将来定会有明眼人拿谱说事,在棋坛上有损清誉且不说,也有违自己一向淡泊名利的处世之道。 就这么颠来倒去想了又想,程兰如竟真的放弃了至关重要的打入,去走了一处大官子! 这手经过两个时辰的长考方才落枰的棋甫一传出,包括情绪亢奋的胡铁头在内,四个亭内所有观战的棋迷们一片哗然!只有徐星友、过习丰、释文石三人定定地瞧着面前的棋局,一言不发,状如泥塑木雕! (七十三) 柳莺在汪一凡的陪同下到杭州筹建绣坊已有十数日。 刚到杭州的那天,柳莺便和父亲一道去江边柳娘的坟茔前祭拜。汪一凡见昔日的可人儿竟自香消玉殒,寄身于一抔黄土,不免悲从中来,以至于哽咽不能成声。那番历近二十载之久仍萦绕于心的苦情溢于言表,却是装也装不出来的。柳莺见状虽也是嘤嘤连声,但从心底里再不觉得自己在这世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汪一凡此番派了几个得力的人来帮忙打点,不几日,依柳莺的主意,地点便物色下了,就在庆春门东园巷。前街店面买起来很容易,后坊的地段买起来费了些周折,但若有的是银两开道,事情自然也没有办不成的。 前店位置的斜对面不远处,就是吴令桥家开的响当当的老字号天龙绸庄。这正是柳莺坚持要把店面选在这里的原因所在。 汪一凡因柳莺之故不愿再和吴令桥来往,但真正和他当面锣对面鼓打起生意上的擂台,也非所愿。只是女儿一心一意要在这里找回她的尊严,他又是铁了心要尽一切努力来补偿缺失多年的父爱,所以对柳莺的任性所为不过付诸一笑而已。 柳莺把这个绣坊取名为天元,汪一凡略加推敲已会其意,便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道:这个名字倒好,可就怕别人拿它当了棋社啦! 柳莺微微一笑,也不加辩解,拉着父亲随着人流来到左近的机神庙去看热闹。 机神庙里挤满了人,大家正在进行祭祀活动,仪式十隆重。 杭州府的丝织机匠都崇拜机神。传说机神是轩辕黄帝,养蚕织帛是他妻子嫘祖西陵氏发明的。机匠们于每年的春秋两季,都要用三牲五畜进行祭祀,宣读祭文,行三跪九叩之礼。机神庙平日里是机匠和机坊主交流行情、做买卖、研究技艺的聚会场所。机匠招收徒工,也在这里行拜机神、拜师的仪式。 柳莺对父亲道:绣坊和绸庄的生意是相联的,机神也能照应到我们的天元绣坊呢。 汪一凡原对这一套没有丝毫兴趣,但见莺儿很认真的样子,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和她一起混在人群里拜了机神。 吴令桥听说自家绸庄斜对面不远处新添了一家绣坊,暗笑人家不懂做生意之道。只要随便在东园巷拉个当地人打听一下就会知道吴家的绸庄原是兼做刺绣生意的,在这里做绣坊不是找赔吗!这种一点生意经也不懂的人,行话叫生瓜蛋子或者借麻将牌的术语叫白板,就做生意也是不用担心他能做成什么样的。 绣坊择吉开张的日子,吴令桥依例着人提了少许自家绸庄的绸料作为贺礼跟在他后面登门致贺,意在就便看看人家的笑话。一路上也颇遇见几个和他揣着同样心思的商家,彼此打个哈哈,有说有笑挤眉弄眼地相伴而行。嫚屏本也不想去观人家什么风色,可因吴令桥新纳的妾和老爷闹气不愿陪他出门去,她倒乐得和吴令桥一道去人群中现一现身。毕竟她不愿给街坊邻居留下一个人老珠黄失宠受冷落的印象。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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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小说】胜负手 – 14

(六十六) 施襄夏赶在年关到来之际回到老家硖石镇,他这次一来探望父母,二来是准备这次把魏氏带去京城。 到了家先去见过施闻道和许氏朱氏,他们虽然也是满脸高兴的样子,但勉强之态却是一望而知。施襄夏心下存疑,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魏氏并不在,且房间里的物事竟不像是有人在居住的。 这时朱氏已跟了过来,一五一十把儿子走后家里发生的诸般琐碎事体向他分说明白。施襄夏听得脸色苍白,脑袋直发晕。朱氏心疼儿子,让他先好生歇着,便去安排厨下事项。 施襄夏心神不宁地踱了几步,便打算去看妹妹施颜。但听大门外一阵响动,声势不小,原来是魏氏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进得门来。 魏氏和施襄夏两口子就在这个当口照了面。 施襄夏记忆中的魏氏还是新婚时的印象,殷勤体贴,相貌妩媚,身材娇小。忽然之间竟变成了一个身材臃肿,面目冷峭的陌生女人,反差之大,令他完全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魏氏也是措手不及,突然见自家官人出现在眼前,衣着簇新,眉目清秀,斯文儒雅,正不认识似地瞧着她,愣了片刻,一时自惭形秽竟失声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许氏可巧撞上了这一幕,不紧不慢说了句:哟,媳妇呀,又来搬东西啦!别哭了,来,告诉你家官人,这次准备搬点什么回去? 魏氏恍若未闻,在痛哭声中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话:冤家呀,你,你你当初为什么不带我走啊!为什么不带我走啊!你为什么?! 施襄夏眼睁睁看着这个几乎是陌生的女人拖着沉重的身躯抽泣着慢慢挪出了大门,始终未发一声。 在施闻道和许氏的力主下施襄夏勉强同意休了魏氏,魏氏娘家人来闹了几次,事情就渐渐平息了,但施襄夏抑郁的心情却一时难以排解。这场婚姻如同儿戏,自己却局外人似的由人摆布,这使他对婚姻本身产生了极大的疑惧。施襄元一直躲着不怎么见得着,只有听到郑氏和他斗气才知道他回家了;父亲的身体益发虚弱,因摇头之症也不肯多外出见人;只有妹妹施颜拖着他到处走走看看,让他说一些京城里的稀罕事,才能让他暂时忘却眼下的烦恼。 施襄夏看了这段时间妹妹的画作,觉得比之以往的作品更耐读了。忽然想起那幅“极目纵横意”来,因道:那幅托你保管的画还在么? 施颜笑道:你既然瞧不上眼,谁还死乞白咧地硬送给你呀! 就知道不是送给我的,还能这么不识眼色? 那是送给谁的?施颜说着,面色却已渐渐转红。 我怎么知道?问你自己呀! 施颜停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些:他现在在哪儿? 施襄夏装糊涂道:谁呀? 施颜拖着长声撒娇道:好大哥么! 施襄夏这才告诉她范西屏现在扬州一个盐商府中教馆,另外说到在离开京城前收到西屏一封书信,说到一件奇事。 施颜全神贯注地听着。 还记得那个救了他的那个女孩吗? 钱塘江边上那个,她怎么啦? 她的父亲就是现在西屏教馆这家的东家,叫汪一凡。那个女孩叫柳莺,她母亲去世后原来不是在西屏的大姐家做事么,现在到扬州找到了她的生父。她一直以为是汪一凡抛弃了她母亲,后来才知道汪一凡当时因事被拘,事后去找她母亲,她已搬家到江边。 那么,那个女孩现在每天和西屏在一起? 施襄夏这才发现,从知道这个离奇故事起,他一直忽略了一个对小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实。都说女孩的心事写在脸上,他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这么说。 (六十七) 施襄夏回到京城不久,有一天袁苾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说,理郡王弘晳封了亲王了! 施襄夏不以为意:阿哥封亲王的又不是他一个,他有什么特别么? 弘皙是允礽第二子,而允礽就是康熙晚年两度所废的皇太子。熙朝末九王夺嫡的结果,最终是四爷胤禛登极成了雍正皇帝,所以朝野都看好雍正的四子弘历。而弘历至今尚未封王,弘皙于雍正元年袭了理郡王,现在又先封了理亲王,在袁苾看来,当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但这些都不是他想分析给施襄夏听的。对施襄夏这样一门心思全放在围棋上的人来说,这些宫廷秘事枝枝蔓蔓的未免太过复杂。 他和你下过棋,你记得么? 记得,他的棋水平很差,我刚来京城就跟他下过。 是的,你还杀了他的一条大龙呢! 施襄夏却想不起来了,这种事很平常,上手杀下手大龙也不值得炫耀。 但袁苾知道,弘皙可不是个爱忘事的人。 你留神吧,理亲王春风得意没准什么时候就会找你下棋呢。 袁苾说这话表明他知道现在施襄夏的棋力已超过他,尽管施襄夏按袁苾教他的法子,与袁苾下棋无论如何也不肯赢他。 不过月余,理亲王府果然着人传了话来,也不说什么事,就让施襄夏即刻随来人去亲王府。 袁苾来不及多嘱,只在施襄夏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送大龙! 施襄夏一时解不过来,怔怔地瞅着袁苾。袁苾只得向他挥挥手,暗自叹了口气。 理亲王府在德胜门外郑家庄,俗名平西府,有清以来是第一座远离皇宫的王府,雍正元年下诏在郑家庄修建房屋,驻兵丁,移允礽居住于此,次年允礽病逝,其府即由袭王弘皙居住。 施襄夏在路途中已明白了袁苾的意思,在和理亲王弘皙的对弈中果然放着自己的一条显然不活的大龙不补棋,径去扩张模样。弘皙先是一喜,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举致胜的机会。只一转念间,便悟到这是对方故意卖个破绽,让自己报上次一剑之仇的,顿时勃然大怒,猛然站起身来在棋盘上击了一掌,乱了棋局,把施襄夏惊得跪伏在地! 弘皙因父亲的关系,在诸阿哥中可算长于隐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几天前他和弘历在忙里偷闲的雍正面前下过一次棋,想不到棋到中盘就输给了弘历。当时他面不改色恭维了弘历几句,但性情阴郁却又逞强好胜的他马上决定悄悄请高手指点以提高自己的棋力,以后再有机会则可挽回自己的面子。但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施襄夏居然也学会了袁苾那一套来对付他,他一时失控真的动了肝火! 这也堪称是世上最奇特的一幕拜师场面了。 弘皙到底还是先回过神来,伸手搀扶起施襄夏道:不必惊慌,起来让本王告诉你一件事。本王请你来是想让你当老师指点棋艺。如果你听袁苾那老滑头的只图一味欺哄本王,那也不必来了。 施襄夏听到这里方才明白,老于世故的袁苾这回竟是完全搭错了脉。 自此,施襄夏不管乐意不乐意,隔三岔五总要到理亲王府讲棋。 袁苾还总爱在他出门前严肃认真地叮嘱他几句,弄得他情绪更加紧张。 在理亲王府,讲棋者谨小慎微,毕恭毕敬;听讲者居高临下,威风八面。这滋味恐怕惟有帝师太傅和皇帝的关系可与一比。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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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围棋故事 — 转自飞扬围棋网

日本围棋故事 本书以渡边英夫的《新坐隐谈丛》为骨干,并参阅和收集了渡部义通的《古代围棋的世界》、 [木神]山润的《日中围棋兴衰史》、林裕的《围棋百科辞典》以及《今昔物语》等书的一些材料汇编而成。内容基本按年代顺序,从一世本因坊算砂开始,介绍到二十一世本因坊秀哉逝世,其中包含了棋院四家和所有日本围棋史上的著名人物、重大的历史事件。为了增加本书的趣味性,力求生动活泼,作者在不影响历史人物和整个事件真实的前提下,对一些具体细节作了适当的虚构和润色,并选了少量的传说和野史。薛至诚编译。以下由左至右,由上至下按年代顺序。本书配套棋谱(棋谱中的序号对应于章节编号). 文章在录入整理后,多九公先生予以了校核并作批注,在此表示非常感谢. 目录 (1.金枕之争 2.佳人戏棋圣 3. 本因坊和名人棋所的由来 4. 御城棋与棋院四家 5. 算砂托孤 ) (6.道悦拼死争棋 7.春海的天元之局 8.名人之王 9.六天王与五名士 10.仙角争棋 ) (11.道节背约 12.英年早逝的道知 13.勾心斗角 14.人鬼对局 15.过往风云 ) (16.丈和遇仙记 17.风流才子林元美 18.算节决死 19.尔虞我诈 20.因彻吐血局 ) (21.天保的内讧 22.献身的争棋 23.千古疑案 24.幻庵其人 25.秀彻发狂 ) (26.秀和的悲哀 27.耳赤之局 28.不败的秀策 29.雄藏的真面目 30.迹目纠纷) (31.秀甫落魄 32.穷途末路的四大家 33.方圆社之崛起 34.方圆群英 35.岩崎轶事 ) (36.水谷的悲剧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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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小说】胜负手 – 11

(五十一) 朱拭夫妇见宝贝儿子朱亦平给抬到家时犹自未醒过来,不由慌了神。有略通医道的老家人试过脉象后安慰道:公子是倦极了,应无大碍,让他睡足了就没事了。 朱拭这才招呼众人散了去。这一程子他不光为三公子的事烦心,自己的事就够头疼的了,因为早几天他就风闻有钦差来暗查海塘工程的款子用项。虽然他相信朝廷对他的清廉自守是有定评的,但他知道自己的弱项是琐碎的钱粮杂务,这里面究竟有无差池他实在没有把握。 因为这些杂务都是当时的师爷施闻道负责处置,一向有什么夹缠不清的事,能办妥的他一般不会再来给自己添麻烦。 大的经略他当然是清楚的,可一个浩大的工程牵涉到的行当太多,处处都离不开银两。这里面最绕人的就是实银虚银及其换算。虽然制钱是通行货币,但国家收支仍用银两为计算单位。实银就是不管其形式大小重量成分如何只要有实物的就算,比如浙江省的元宝银和小锭子。虚银是理论上的货币,比如纹银,是法定的一种银两的标准成色,属虚银中最早的一种,成色约为九三五点三七四,即每一千两纹银含有九三五点三七四两纯银。习惯上是每百两纹银须申水六两等于足银。只要涉及到这些银钱往来,施闻道虽然也将往来大账目报与他听,但用不了半个时辰,他的脑子笃定就成了一团乱麻。 蠲免和工赈的账目也很麻烦。蠲免即为遇灾时免除钱粮赋税,对灾地钱粮获准蠲免之旨未到而本年钱粮已征则应转到次年再行蠲免。往往有官吏以为老百姓不懂这里面的名堂,在这上面蒙混隐匿,一旦被发现,则以侵盗钱粮律治罪;工赈即以工代赈,民出力以趋事可以赈饥,官出财以兴事可以赈民,是一举两得的办法,但这里面也有许多可玩猫腻之处。这些都是不远不近围绕着工程的账务。朱拭虽然自命清廉,但自己的下属操行如何就不是他能够保证的了。 就说这个施闻道吧,他本是海宁人,却素来以绍兴师爷自居,明知祭海弄潮是个风险极大劳民伤财的事,却只拣好听的说,怂恿得他为讨一个还不定将来当成当不成皇帝的小孩子的欢心,白白淹死了许多人,花了许多不需要花的银子不说,最后还让他讨了个大大的没趣!虽说最后把他辞了馆,究竟不能尽释那一腔平白无故上人家一个大当积攒下的恶气。所以对小儿子中了邪般地一门心思要和施闻道的女儿成亲一事,他内心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只不过这个小儿子是被他从小给宠坏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莫奈何而已。 正沉思间,下人来通报说三公子醒了,朱拭一听,忙来到儿子房间。夫人已是闻讯先到了,坐在床沿流着眼泪问长问短的。 朱亦平面色灰暗,全无平日的神气,好不容易明白是平安回到了家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口中没来由嘟嘟哝哝地怨道:都是你们让我去考这劳什子试,给你们害死了! 朱拭一听儿子自己没考好倒把责任往父母身上推,心里的火一拱一拱地往上蹿,但见宝贝公子都这副德行了也不忍跟他较真,便强作笑颜道:儿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来个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嘛。 当娘的在一旁也想起来了,帮腔说:是啊,平儿,是你自己答应人家的。 朱亦平迟疑道:人家,哪个人家? 就是你自己在西湖边相中的那个女孩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她摘星星摘月亮么?怎么转眼就把她给忘了? 朱亦平恍然大悟道:就是她,就是她给害的!还想要我给她摘星星?我不要再看到她了,我不要她啦!我要休了她! 朱拭一听却心下暗喜,又怕儿子再反悔,还得再讨一句口实,便笑道:你还没跟她成亲呢如何谈得上休人家,只能是退婚而已。真的要退婚?儿子,这可是你说的哦! (五十二) 施闻道听说朱家悔婚,气真是不打一处来:当初是你家儿子死乞白咧要和向我们家颜儿求亲,这会儿说翻悔就翻悔呀,当我们家是什么人啦! 气归气,又拿人家巡抚大人没办法。一张老脸憋得铁青,那双眼睛骨碌碌转分明在想辙怎么才能挽回面子。朱氏见老爷憋成了个火药桶,碰不得,悄悄走出去跟儿子通报消息。 谁知这兄妹俩已经从嘴快的家人那里得到消息,正说着这个事呢。朱氏进来见兄妹俩眉飞色舞的样子,猜是已听到消息了,悄声说:老爷都快气炸了,你们还乐呢! 施襄夏笑道:那小子肯定是考得不行怕小妹不理他,先说悔婚,好挣个面子么! 施颜正色道:从今往后,再也休提成亲的事!我是任谁也不嫁的了! 朱氏道:这话你也不用跟我说,去你父亲那里说才算数。 施颜负气道:我谁也不用说。一面说着一面抽身回到自己房间,不多时已换了一身男装回来,对母亲道:以后我就这么穿,谁要再逼我嫁人,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好了! 朱氏以为她随便说说,谁知她每天还真以男装为常。施闻道自己招揽了这么件窝心事,对女儿自觉有愧,只索由她去。施颜有时和哥哥一道,有时也独自一人去亲近山水,写生作画,越发觉得方士庶指教的在理。 施襄夏因读书应考久未认真研究棋艺,这阵子稍有闲暇也常去徐星友宅盘桓。徐星友当然满心高兴,和小伙子从授三子开始打升降,施襄夏最好的战绩曾打到授先。 徐星友受朋友之邀北去湖州,施襄夏有幸随同前去,在那里他认识了另一位围棋国手,鹤发童颜的梁魏今。和他们在一起,不管是同他们下授子棋,还是在一旁看他们之间对弈,施襄夏都感到收获颇丰,自己的棋力也在不知不觉中迅速提高。 一日他们一行人在南岘山下欣赏潺潺流泉。梁魏今因几天相处对施襄夏颇有好感,见施襄夏行棋有拘泥于一处的毛病,有心点拨他,便出题道:小伙子,你从这潺潺流泉中看到了什么? 徐星友和他对视一眼,已知其意,且笑看施襄夏如何作答。 施襄夏略一思忖便答道:我看到这流泉是千沟万壑汇集而成。意思是自己的棋力能提高是吸取了诸位老师的谆谆教诲,话中自然暗含晚辈应有的恭敬谦逊之意。 梁魏今点头道:这话自然是不错的。徐兄呢? 徐星友道:我看到泉流自然弯曲又不失方向。 梁魏今明白他也看到了施襄夏的弱点,补充道:小伙子,你可能看到这泉流时而成飞瀑时而成池塘? 施襄夏举目四顾却不见飞瀑和池塘。良久才会过意来,道:先生是说要从眼前的景象中跳脱出来,时时留意前因和后果? 梁魏今不由抚掌大笑道:果然有悟性,小伙子将来的成就定在老朽之上! 从湖州回来后,施襄夏一边埋头研究棋艺一边在等着乡试放榜的消息。 月余后放榜,果然朱亦平名落孙山。施襄夏勉强中了个副榜贡生,一家人都已是喜出望外,施闻道那一阵子走路也不由自主地总是昂首挺胸。谁知没过多久,巡抚朱拭因海塘工程中工赈款项出入不符有失查之责而被朝廷去职,施闻道在这件事情上自是脱不了干系,也牵连了进去。查到年末时,杭州的房产被查抄罚没了,朱氏只得带着一儿一女回到硖石镇老家。虽然最终因款额不甚大施闻道未受牢狱之灾,但他回到老家时昔日那种精明强干的外表却已荡然无存。 只有施闻道自己心里清楚,那时朱拭儿子悔婚,他因一时气不平便以匿名方式诬举朱拭贪贿。原打算恶心他一把就罢手,谁料到这事碰到个顶真的人手里,专办此事的钦差大臣要求彻查,查来查去却把工赈款项的事抖落出来了。而这却恰恰不关朱拭的事,全是施闻道与他人合伙做下的。朱拭虽是因失查而去职,但于他的官声并无大碍,朝廷若要启用他不过是一纸公文而已;而他施闻道作为师爷一行名声只要一败,这辈子却显然永无出头之日了。 施闻道心中的痛悔真是难以用笔墨形容哪! (五十三) 明月当空,瘦西湖上的一个画舫里,汪一凡正在和宾朋们欣赏氤氲薄雾中的水边景致。 范西屏在扬州盐商汪一凡的宅子里呆了已有数月,教他的小儿子汪文箫下棋。因汪文箫每日还要跟着先生读书,西屏的时间倒也宽裕,有空就自己打打谱或去程兰如宅中讨教棋理。反正汪宅里每天的宾朋食客也有十多个,也不在乎多闲他一个人。 扬州居交通冲要,是中部各省食盐供应的基地和南漕北运的咽喉,因富渔盐之利,颇受朝廷看重。也正因为如此,扬州多的是巨商大贾,各种销金买醉的所在也应运而生。 瘦西湖上的花船就是这样的场所。花船的种类有歌舫、酒舫、乐舫、诗舫、灯舫、菜舫、膳舫、歌舞舫等。这些画舫好似一座座可以移动的亭台楼阁,游人透过花窗,可观赏湖畔景色。每当月满时,游人往往喜爱乘舟夜游。因为月下的瘦西湖更别有一番丰韵,一番情致。 扬州的盐商最喜欢在这种环境里款待朋友,因为对他们来说,银子不是问题。 在扬州的盐商中,汪一凡不算最有钱的,但他的宅子也是青砖黛瓦的高墙大屋,雍容大度的磨砖门楼与繁简得宜的砖雕浑然一色;宅后花园因势布置山石水池与花木之景,使之小中见大,情景交触。不要说居室数量和设计之精巧,单是这气势就是杭州绸商吴令桥的住宅没法比的了,这是西屏进了汪宅的第一个印象。 他对东家汪一凡也渐渐有了些了解。 汪一凡早年以贩私盐起家。当时全国划分十几个盐区,浙江盐区是其中之一,浙盐在周边数省行销。但奇怪的是在浙盐区靠近两淮盐区的地方,人们不能买就近便宜的两淮之盐,只能吃价高的浙盐,因此导致越区贩私盛行,官盐反而运销不畅。汪一凡做的就是把两淮的盐想方设法运往浙江,以赚取其中的差价。这生意一是危险二是辛苦,还是真正的“不足与外人道也”,只能自己扛着受着。官盐的生意就不同了,盐商向盐运司交纳现银即可办引销盐,毫无风险可言。只是每年派行新引时,都以纲册所载各商持引原数为依据,册上无名者不得参加,故只要想到办法拿到盐引,就可以一劳永逸地在这一行中做下去。 直到汪一凡做了官盐生意后,他才知道赚钱的门径还有很多,吃苦和冒险不过是其中的一种最不受人待见的方式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他当年历史的人越来越少了。加上他广泛结交朋友,上至盐政官员,下至落拓文人,又兼以乐善好施,因此在盐商中也颇具侠义之名。 尽管汪一凡在生意上可谓一帆风顺,但他在欢场上却是个大大有名的冷面王。他的生意伙伴都知道他在欢场只是花钱买个热闹,绝不会为谁动真情。这其中的原委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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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小说】胜负手 – 13

(六十一) 北京的秋天是四季中最宜人的季节,大大小小的胡同边此时都摆满了各色应时的水果。施襄夏每天得经过好几个胡同口,到翰林院点卯。南方人最不惯北方的干燥,吃点应时的水果成了一种很自然的调剂。但不管吃多少水果,这内心的焦躁还是日甚一日。 由老家海宁硖石镇来京已有数月之久,虽有徐星友等人的力荐,到翰林院还是得经过由吏部主持的考选一关。好在现有的几位擅棋的待诏实力上似乎并不很强,故在考选实战一关时施襄夏能够在被授二子的三番对局中轻松胜出资格最老的待诏袁苾,顺利过关。 翰林院虽不过是一个正三品衙门,看上去也是普普通通,但这里可是真正的藏龙卧虎之地。进得大门,有登瀛门内堂五楹,堂西为读讲厅,东为编检厅。左廊围门内为状元厅;右廊围之内有昌黎祠,土谷祠。过了堂后的穿堂,左为待诏厅,右为典簿厅。虽然雍正自登基后并不常来这里,后堂内也照样设有皇帝专用的宝座。后堂东西厢屋均为藏书库,内中也不乏较为罕见的典籍。 待诏厅是各种具有专门特长人才集中之所。唐代以来原有专门的棋待诏,王积薪、顾师言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当之无愧的头牌国手。但到清代已无专门的棋待诏一职,不过仍有若干待诏负有陪同帝王游乐解颐之责。可惜雍正自登极以来一向极少拨冗来这里散心,故袁苾等多陪喜好围棋的阿哥和上书房里那班忙里偷闲的大臣们对弈。 施襄夏新来乍到,除了父亲介绍的几个乡党,在京城也无更多可以交往的人,每日里只是把全部精神投入在研究棋艺上。与人对弈则只管争胜,不光对待诏中的老棋手绝不容情,连几个性情乖张的阿哥也让他杀了大龙中盘认输,把观战的袁苾等人看得心惊肉跳。 袁苾秉性忠厚,觉得有必要点醒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遂捉个空单独约施襄夏下棋。 施襄夏经袁苾考选入门,按道理应依名份执师生之礼,但施襄夏对这些套套完全不懂,以为自己是凭实力过关,故平日里与比他年长了许多的袁苾相见也不过是点头而已。见袁苾依旧要让他二子,心中不以为然,碍着面子不好说,只得暗暗打主意要让他输得难堪,以后他再和自己对弈就会自觉要求分先了。 不料三局下来,求胜心切的施襄夏竟三战皆北。施襄夏不认识似地看着袁苾好一会,方才恍然大悟:先生那三番棋原来尚未尽全力! 袁苾呵呵笑道:徐星友是我的师兄,他的眼光总是不错的。 施襄夏闻听此言顿时面红过耳,作声不得。 袁苾故意转了话题道:听说过这个故事吧。宋明帝下围棋的水平很差,而当时有个国手叫王抗的在皇上下出一手飞的时候,明知能冲断,不是好棋,可还要给宋明帝戴高帽,说这手飞如何的妙,臣是不敢断的。明帝听多了这类恭维话,以为自己真是高手,对棋就越发着迷。他后来在宫中设围棋州邑,棋下得好,可以当官。这就是王抗的机心所在了。 这王抗的行径令人不敢恭维。施襄夏似已觉察到袁苾话中有话。 袁苾正色道:其实这不是王抗的错,说到底是明帝不明,怪别人是没用的。说这个事是想告诉你在这里下棋不是单在比谁会赢,也在比谁会输。该赢的要能赢得漂亮,不露破绽;该输的又要能输得巧妙,不着痕迹。咱们皇上最恨人下假棋哄他,有时候甚至会吓唬你说下输了就要你的脑袋。跟他下棋就得十分小心。他心情好的时候你不妨就输给他,他也不会要你的脑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千万别输给他,惹火了他真让你掉脑袋,但也不能赢他,最好是下个和棋。 施襄夏听得一头雾水,疑道:赢他又会怎样? 袁苾不动声色道:当时他会夸你的。 施襄夏道:以后呢? 袁苾一脸的莫测高深:以后么,就难说了。他顿了顿又说:不光是皇上,那些阿哥也不是好惹的,没准他们中哪一个日后就能变成皇上,若是心眼小些的,你眼下在棋盘上让他受的难堪焉知他不会加倍找补回来? 施襄夏从来不知道下棋还有这么些讲究,虽是秋天,听罢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六十二) 每隔两个月左右施襄夏总会收到父亲施闻道的家书,从这些家书中永远也读不出有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只有父亲沉甸甸的希望,层层叠叠地飘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不堪其重负。尤其是一句莫与权重者斗智斗气斗狠,是积大半生师爷生涯总结出来的肺腑之言,使施襄夏对向无奢望的仕进之路更加视为畏途。 他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在棋盘之中,以逃避现实生活中的困扰,不料想纹枰上竟然也会枝节横生,难保方寸清静之地。 自从袁苾道破了棋中奥秘,施襄夏对围棋官子的研究几近痴迷。因为要在棋盘上达到收放自如,最重要的是在官子阶段精细地掌握双方的目空之差和盘面所剩官子的大小,以便根据对局者的身份和情绪决定是否赢对手以及赢输多少。这种计算非常耗费精神,因为一旦出现误算则会弄出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现在每与人真正对局,施襄夏总是不断提醒自己袁苾所告诫过的话,在棋近终局时一目半目地细算得失,以便按预设的结果终局。可有时陷进了棋局,双目炯炯有神,只知道拚命抓住对手的破绽,能杀棋则全力扑杀,待到觉悟过来这盘棋原是不能赢的,却已大错铸成无法弥补,事后就要受到袁苾的严辞责备。 将近入冬时,一天施襄夏看到有个面容似曾相识的年轻人走进了待诏厅,一身满人装束,气度不凡。正想着在哪儿见过他,袁苾等人早已忙不迭迎上去:四爷今儿怎么有空啦? 原来此人正是当今皇上的四子弘历,三年前在海宁的盐官镇举行祭海弄潮仪式时施襄夏见过他。 四阿哥弘历笑着对袁苾说:不跟你们这帮老滑头下棋,没意思,有新来的没有? 袁苾指着施襄夏道:这位就是新来的,四爷您老考较考较他? 弘历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年龄与他相仿佛的年轻汉人,点点头问道:哪儿人? 施襄夏从容道:在下施襄夏,海宁人。 弘历不由哦了一声,想起了那个跟他下过棋的弄潮儿:三年前,我在海宁的盐官镇和一个当地人下过棋,可惜那个人被八月十八的钱塘大潮给卷走淹死了。 您说的这个人我认识,他叫范西屏,他没死,在杭州给人救了。 弘历大为惊讶:救了?怎么可能? 施襄夏道:是被救了,后来还和我成了师兄弟在山阴一起学棋呢! 弘历叹道:这真不可思议。现在这个范西屏在哪儿? 眼下他在扬州教馆,专门教人下棋。 浙江不是恢复乡试了吗,他没参加乡试?敢是家贫从小没读书? 他从小读书很好,可是他说他不准备做官,只想好好研究围棋棋理。 弘历心里暗自纳罕,神色却是安然如常,和施襄夏摆开棋盘边下棋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他自己一个人能研究什么棋理?还不如到这里来呢!京城才是高手云集之处么。 不,扬州还有国手程兰如,他去扬州多半是奔着程兰如才去的。 京城之外高手可不少,杭州的徐星友,湖州的山阴人梁魏今都是当今数得着的顶尖高手。 他们都比袁苾这些人强? 袁苾不动声色地瞧着施襄夏。 施襄夏迟疑了一下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旋即聚精会神地俯身在棋盘上。 弘历行了一阵棋后突发奇想道:什么时候把这些高手全都请到京城来作一场赛事,岂不热闹? 袁苾接了话碴道:四爷的主意很好,棋手之间切磋会都拿出真功夫。 弘历笑道:早就知道你们跟我下棋不用心赢只用心输,这种棋越下水平当然只会越低。真不知道朝廷为什么要养活你们这种人!你看人家施襄夏就不像你们,该杀大龙就杀大龙,这才叫下棋呢! 袁苾扫了一眼棋盘,发现施襄夏果真就快将弘历的一条大龙破眼净杀,忙拿眼睛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施襄夏这才醒过神来。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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