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小说】胜负手 – 9
(四十一)
范西屏和施襄夏对道悟道明的第二局棋按中国规则下,虽是一波三折,但二人终于双双获胜。围观的棋迷都大呼痛快!此后几日程兰如也赶来助阵,范施两人的智囊团阵容更加强大,和那二僧以日本规则对局的胜率也逐渐高了起来。
道悟道明不知道范施二人的背后有中国顶尖的高手当参谋,每每诧异这两个貌不惊人的年轻棋手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适应了日本围棋的下法。其中西屏有一盘棋执黑先行,居然也走了一手天元!而且这盘棋他居然还以微弱的胜势结束,弄得道悟极为尴尬。因为他知道要按中国的说法,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是扬眉吐气的。虽然对手没表现出得意之状,但从观棋人的反应就完全能看得出,大家对天元起首的这盘棋是格外看重的,到这盘棋收官子时,几乎所有看热闹的棋手都围到了这一边!
好在道明在和施襄夏以中国规则对弈时也偶有胜局,大面场上也算说得过去了。
程兰如和徐星友俞长侯这日没去永福寺看棋,事后范西屏复盘摆出那盘执黑天元起首的棋,三人细加研究,感到范西屏短短几天中表现出来对全新规则对局的适应性非同小可。施襄夏虽没有像西屏那般不拘一格大胆尝试新的布局,但也渐渐适应了日本规则的棋,对道明的胜率在不断提高。徐星友带了两本他自己的书《兼山堂奕谱》送给俞长侯的两位高徒,并夸俞长侯慧眼识珠,言语间颇有醋意,把俞长侯乐得险些失了风度。
范施二人辞别后,程兰如笑道:看来我也有必要给后生准备一点薄礼,以尽奖掖扶持之责啦。
徐星友谦道:程老弟如此年轻,不必急在一时,我是老朽了,不抓紧一旦生了倦怠之意,再也不会有那个精力做这件劳神之事。
俞长侯恢复了沉静之态,言道:以我这几日观察,他们二人的棋力估计已不在我之下,这场赛事一结束,我来对他们俩分别安排一次授先十番棋,接下来应该考虑让他们另择高枝啦。说罢面带微笑目视二人。
徐星友和程兰如均是散淡之人,不接他这个话碴,都推说道君子岂敢夺人之爱,遂都一笑而过。
施颜因徐星友的好事之言,再也不敢和他们一道去看棋,只在家里呆着干着急。每日里心不在焉画一阵子画,再胡思乱想一阵子,直到晚间哥哥和范西屏回到家方活泛起来,跟前跟后追问一天的战况。哥哥依例总要去母亲处问安,施颜才有机会和西屏单独相处。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话,两个人一说起来就忘了时辰早晚,施颜有时还要拖西屏陪她下让子棋,输了要赖西屏不让她悔棋,赢了也要怪西屏不用心;而西屏对施颜耐心奇好,不管她如何胡搅蛮缠总是一副大哥哥的样子不加计较,施颜得了西屏鼓励越发闹腾得欢势,害得施襄夏从母亲那里回来还得没事找事在外面瞎转悠,不愿回自己房间去打扰他们这一对。
有天给朱氏无意撞见儿子在前院里看星星,施襄夏支支唔唔说不上来原因,朱氏狡黠地一笑,到儿子的房间门口转了一圈回来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忒没分寸了,仔细你父亲回来知道要你的好看呢。
朱氏听施闻道说过不少范子豪的旧事,见颜儿对这小伙子有好感,便留心问起范西屏目前的家境,施襄夏约略说了。
朱氏忽道:颜儿不是刚认识他吧?
施襄夏只得把盐官镇一节叙说了一遍。
朱氏说,颜儿总是打扮个男孩儿跟你出门,我说过多少次她也不听,这倒好,自己相下女婿了,这不反了嘛!你这当哥哥的还把他引到家里来住!
施襄夏见母亲不是真生气的样子,知道她对西屏也有好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对这件事父亲的态度到底会怎样,他则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四十二)
施闻道从硖石镇老家回来时,施襄夏和西屏在永福寺下棋还没回来。朱氏忙不迭就把颜儿和范西屏的交往情况向他学说了一遍。施闻道大为惊讶,怒气冲冲地要叫颜儿过来问话,朱氏忙拦住道使不得,女儿又没有做错什么。这事只在儿子身上,他与西屏是同门师兄弟,有什么不清楚只管问他好了。
谁知施颜正要来向父亲问安,要进门不进门恰听了个话尾,便退回来着人给哥哥悄悄传个话,就说父亲回来了,有事要问他。别的也不用多说,哥哥就明白了。
再来见过父母,两人也不提别的,施闻道只管问这段时间作画可有心得,施襄夏最近在跟谁下棋之类。施颜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这边施襄夏听来人通报说老爷回来了,有事要问他,又是妹妹传的话,感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旋即明白定是问西屏和妹妹的事。徐星友见状倒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月下老人的任务,自告奋勇地要先行一步,让施襄夏和范西屏安心把今天的棋走完。
这边叫了凉轿不慌不忙来到施闻道住所。施闻道一听门房通报,忙一溜小跑迎了出来,口中连道稀客,又是搀扶又是打扇让进了客厅。人家毕竟当过一任杭州知府,那可是从四品的官哪!自己那时候还在给七品官当着师爷,见这样的高官只有跪着的份,如今人家竟然肯屈尊光降寒舍,即便来意不明,也足以令人顿生蓬荜增辉之慨!
寒暄已毕,徐星友说到正题。
施闻道一听是为范西屏说媒,心里迅速打起了算盘。若是范子豪现时在位,两家结亲自己当然也是高攀,但依现在的状况西屏纵是才貌无双也只能算是孤儿一个,又不能走读书仕进之路,摆明是翻身无望的格局。朱三公子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只要父亲一日在位,吃定了他无论如何也可保衣食无忧。原是虑及朱拭因溺爱公子不得已,当然雅不愿与无品无级的下属做亲家,故给媒人一个含而糊之的说法,以为缓兵之计。如今比较起来,徐星友的面子固然够大,但他毕竟是个致仕的官员,若论将来照应自家谋职就馆,当然还是朱拭的手面来得容易;再说朱拭虽然因事辞退了自己,但若真结成亲家,也许就会前嫌尽释,爱屋及乌,对自己施以援手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番心思于师爷出身的施闻道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只见他面不改色略一沉吟间已然有了章程,不待徐星友把西屏的现下状况说完便道:若是小女尚未许婚人家,老前辈的一番盛情闻道真是谢都来不及,可前不久小女已许婚给巡抚朱大人的三公子,眼瞅着就要过聘行礼,辜负了老前辈的一番美意,闻道甚感愧疚!
徐星友哪里知道施闻道心里的弯弯绕,只放声长笑道:原来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啦,看来我这个月老当不成了。不过还是得恭喜老弟,到时候还得来讨一杯喜酒喝呀!
施闻道一边打躬作揖一边笑得满面皱纹道:那是求之不得的,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徐星友告辞后,施闻道马上让朱氏着人给上回来的那个媒婆传话,让她尽快再来一趟。
朱氏见施闻道一时三刻改了主意,待要想告诉施闻道这几天颜儿对西屏表现出来的好感,已是失去了机会。
徐星友再到永福寺,见两盘对局均已告结束,来不及问二人胜负情况,便对范西屏笑道:本来想给你成就一段姻缘,可惜走了一步缓手棋,被人家抢了先手!
西屏在徐星友走后一直心神不宁,本来以中国规则和道悟对弈还保持不败纪录,今天终于负了一局,心情已是大坏,此时再闻听这一消息,犹如受了当头一棒,面色突然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施襄夏忙追问原由,知道还是因那个朱三公子之故,定是父亲因听说了西屏和妹妹的感情后改了主意,顿时替西屏和妹妹难过起来。西屏愣了一阵子,醒过神来,用沙哑的嗓音嘱施襄夏回去取他的行李什物,说自己要住到大姐家去了。
徐星友见西屏神色骤变,知道他对施颜并非用情泛泛,不由敛了笑容,深深叹了一口长气。
(四十三)
施颜见哥哥回来,却不见西屏,心知有异。施襄夏正待要跟妹妹透露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母亲已差人来请他去,说老爷在等着有事要问他。施襄夏只好示意妹妹马上回来再说。
施闻道正和朱氏说话,见施襄夏进来问安,不由停下来细细端详他们的宝贝儿子。几个月未见,他的个子明显高了些,但人似乎十分疲倦,隐约可见少许白发,面相上显出与他的年龄不太相称的成熟和沉静。这一发现令施闻道吃了一惊。
施襄夏问候过父母亲便单刀直入地问:徐先生来为西屏说媒了吧?
施闻道从对儿子的怜爱中被推进了现实,神色立刻变得冷峻起来:是,可是他来迟了一步,我已经答应了朱大人家三公子的提亲。
回老家之前父亲并没有同意朱家的事。
就是今天答应的,有什么不对么?你妹妹的婚事我作不了主?!
那也得问问妹妹是什么主张吧?施襄夏的声音明显降低了。
施闻道怫然作色道:这个我自然有分寸的。先说你的事,你跟俞先生学棋一年了吧,再学下去也不是个了局,最近风传浙江省的乡试就要恢复,你要回来读书备考了。俞先生既然也在杭州,我这几日会请他来,谢师之礼是断不可缺少的。
施襄夏见父亲说得斩钉截铁,竟是不容商量的,只能唯唯而已。
回到房间来,迎候他的是妹妹那一双满含期昐的眼睛,看得他心疼,但做哥哥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施颜轻声道:哥哥你有事瞒着我?西屏呢?
可她的面容表情上却分明天真地写着:不要告诉我坏消息哦。
施襄夏不得不告诉她:西屏今天要到他大姐家去住了。
施颜已经知道徐星友来过,但不知是否为她的事而来,更不知结果如何。不过她已经从哥哥的表情上预感到这事确是与她有关的,且结果定然不妙,饶是如此,一个“为什么”还是脱口而出。
施襄夏只好推道:你但去母亲那里问问一切就清楚了。
恰在此时,母亲差人来寻施颜,施颜也是有一肚子疑问要问母亲,便匆匆随来人去了。
施襄夏收拾了西屏的什物,着人送了出去。西屏在不远处等着,见施襄夏出来,接过行李什物,不说话,也不告辞。施襄夏知道西屏心心念念都在施颜身上,只好狠了狠心道:小妹让我代一句话,叫你好生照顾自己。她说不来送你了。
西屏这才长叹一声,向施襄夏告辞。
施襄夏忽然想起父亲的话,道:这阵子风传浙江省的乡试要恢复,父亲想叫我回来读书应考,你有什么打算?
西屏茫然道:读书?不再下棋了?
棋还是要下的,只不过要等参加乡试以后了。
西屏道:你可以读书,我却不行,因为我现在对当官已经不感兴趣。
就这一句话,施襄夏感到西屏真正长大成人了,虽然事实上他只比自己大一岁。
西屏想让施襄夏捎一句话给施颜,想来想去怎么说都不合适,一跺脚,走了。
天已向晚,他没有直接到大姐家,却信步来到西湖旁的断桥边。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施颜着女装出现在面前。当时的情景恍如昨日,施颜的一颦一笑还历历在目,但无如世事难料,转眼间心爱的女孩已属他人。
这一劫,如同横亘在人生之途上的一道界碑,使范西屏永远告别了青涩而纯真的少年时代。
湖面上,几条游船载着灯影、载着轻软的俚曲迤逦而来,一池如丝绸般光滑的水面波纹渐张,摇曳以致破碎。
(四十四)
这一向柳莺的心情纷乱如麻。
嫚屏试探她的一席话打破了她的平静状态。对于自己的未来,柳莺作过无数种想像,只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和那个色迷迷的吴老爷联系在一起过。潜意识里,她非常渴望自立,所以她拼命学习绘画和刺绣,拼命读书,其实就是在拼命躲开贱籍带给她的终生阴影。如果上苍能给她一个和常人一样的生活,她肯定会感激不尽了。可冥冥中为什么总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指向一条她不愿走的路呢!为什么像嫚屏这样对她向来很好的女人也觉得这是一个她可以心安理得甚至是感恩戴德接受的命运呢?
为了驱散这些思绪的困扰,她让自己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这样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有强烈的困倦感来帮助她进入梦乡,而只有在梦中,她才永远是快乐的,自由的,能够轻松地舒展一双翅膀在空中飞翔,追逐彩云,俯瞰绿野,就像她在刺绣的图案上所寄情表达的那样。
作为这快乐和自由的代价,每个梦醒的早晨,迎接她的总是大滴的泪珠和无穷的心事,而且这心事竟是无人可以诉说!
现实生活中,让她开心的事情实在太少了,所以范西屏的到来真的使她喜出望外,以至于她的第一句话是:你你你怎么到现在才来?说这话的时候,她的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脑门上了。
西屏怔了一怔方笑道:反正迟来早来一样要挨莺姐的骂,所以就迟几天来了。我和一个师兄弟跟师傅回到杭州好几天了,在跟两个日本僧人下围棋呢。
半年不见,西屏长高了,嗓音变粗了,人也显得更加沉稳,柳莺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管把她这段时间学来的本领显派给他看,光是她亲手设计出的刺绣花样就有一大堆!那一对蒙上绣了花的杭缎套子的围棋盒也摆在了西屏眼前,他惊讶道:这也是莺姐亲手做的?这要摆在市面上怕是要卖出个大价钱吧!
柳莺嗔道:这是送给你的,人家给个大金元宝也不许卖掉,听见没有?!
西屏作个揖道:西屏记下了。不过莺姐,大金元宝到底什么样?
柳莺有点意外:咦,怎么半年没见就变得油嘴滑舌啦?对了,你这几天住在哪儿呢?为什么不在大姐家住?
西屏敛了笑容道:我住在我师兄弟的家里。
刹那间,施颜的俏丽面容出现在眼前,西屏想到几天来和她耳鬓厮磨,无限欢悦,可临别时连见也没来得及和她见上一面,心情顿时大坏。
柳莺心思细密,早发觉西屏的异状,小心探道:从你这副面相可以瞧出来不是为了师兄弟,莫不是你这师兄弟还有个姐妹吧?
西屏不由得惊道:莺姐竟会看相?
柳莺的笑容渐渐凝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西屏的头上轻拂了一下,缓缓道:傻子,你要是让我看一下手心,我还能说出更多来。
西屏真的伸出右手,将信将疑道:莺姐休要耍我?
柳莺微微颤抖着用手指捏住西屏的指尖,一双星眸却直盯着西屏的眼睛道:呀,那人喜欢你是不错,可是自己却有了人家?
西屏黯然伤神道:她父亲已把她许配给杭州巡抚的三公子了!
柳莺道:那女孩若是真心喜欢你,为何不反抗她的父亲?
她又能怎么反抗呢?西屏无法想像了。
柳莺放了西屏的手道:若是我,要么是一死,要么是一逃,总好过委屈自己一辈子!
西屏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这个性情刚烈的女孩,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四十五)
回到山阴已有数月之久,西屏仍陷在感情的旋涡里不能自拔,有时还悄悄掏出施颜给他擦拭嘴角的那块锦帕回味不已。施襄夏离开俞长侯在家读书备考,西屏得不到施颜的一丁点消息,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这一日,他中午时分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闲走,不觉来到沈园。他一向也知道有这么个去处,但从没逛过。进得园来,才听得游人说道陆游与表妹唐婉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并在气势雄浑、形制古朴的孤鹤轩旁找到一块照壁上所书的钗头凤词。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细细琢磨了一番后,西屏不由悚然一惊,由陆游与唐婉的感情故事,西屏联想到自己与施颜有缘无份的事,一时间百感交集。
以陆游的见识和气度不会看不透他与表妹之间的两情相悦其情也真其爱也浓,然而他们竟能因尊者之命分袂而成陌路之人,以致多年后仍痛悔不已,可见于感情上的杀伐决断比之纹枰之上的胜负手,要难上不知凡几!一着不慎,即可成一生之痛。
转而又想,不要说他与施颜之间的朦胧爱意尚未点破,即便两人相互已表白心迹,自己功不成名不就又指望什么来践诺给施颜一生幸福?设若自己确是空口白话而又无法做到,那个朱三公子后发先至横刀夺爱也不能说是师出无名。又或者朱三公子确是才貌双全,再加上其家世背景的冠冕堂皇,能给施颜以梦想中的生活,对施颜而言又何憾之有?若施颜无憾事,自己是否应该为她庆幸而以手加额呢?如此说来自己若是求亲成功,岂非应了这三个大大的“错”字!
沿着这个念想推演下来,顺理成章,这“错”字如果应在自己头上,那么自己对施颜的百般不能释怀,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果然如此,陆游这三个“莫”字却也是应时应景到了极致了。一念及此,自觉混沌一团的思路已然廓清,胸中的郁闷之气随之长吁而出。
从杭州回来不久,俞先生已经让西屏随时准备师徒俩授先十番棋的对局,但西屏一直心绪不宁没有响应。现在,西屏心中芜杂的念头一除,忽然对自己有了信心,决定一回去马上就向师傅提出来进行十番棋的出师之战。
他已然明白,除了读书仕进一途,他惟有尽快提高棋艺,因为只有棋艺才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本。
俞先生最得意的两大高足为他平添了许多烦恼。施襄夏来不及按规矩出师已回家闭门读书,若是从此不涉棋艺,这一个学生就是在巅峰之际半途而废,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难以开颜了,谁知范西屏回到山阴后也是一蹶不振,不光在和他的对局中失却了想像力,就在和师兄弟们的授子对局中也毫无章法可言,战绩日见下滑。有时他这做师傅的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当初收他为徒是否过于悲天悯人了。他当然知道西屏是为情所困,但事已至此,如果总难以超脱出来,于棋来说,是境界难拓,囿于一得一失;于做人来说,是欠于达观,日后必然拙于支应,跌仆于途,这都是他这个做老师的所不愿见到的。现在见西屏从每日里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知道他已顺利地闯过一道情关,自是十分高兴。不过他万万没料到,冥冥中解开他学生心结的竟是五百年前的一位失意之人!
在和俞先生十番棋对局进行的过程中,西屏还一边抽空研读徐星友送给他的《兼山堂奕谱》,并复盘和那两个日本僧人的对局,欣赏其技巧,琢磨其得失,他的竞技状态也日复一日地在迅速回升。
可是,无论他怎么专心致志于下棋和研究棋谱,但有闲暇,不经意间,施颜的音容笑貌总还是宛然在目,他就是拿她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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