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小说】胜负手 – 8
(三十六)
两位年轻的日本僧人道悟、道明来杭州永福寺并非偶然。他们和永福寺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渊源。
明末战乱频仍,永福寺僧人心越参与抗清失败,为避祸东渡日本,来到九洲岛东部茨城县都水户的天得寺为僧。心越性极聪慧,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并且深明禅理,是个了不起的有道高僧。
当时七弦琴已在日本失传五百年之久,心越东渡日本时,携带七弦琴五张,其中的虞舜、素王、万壑松均为琴中之珍品。心越广授琴道,弟子中包括幕府中的贵官和不少文人士子,在日本朝野影响颇为深远。
心越的围棋亦属上品,但所收弟子不多。
这是因为日本自江户时代以来长期的战乱结束,举国皆尊围棋之道,渐次形成四大家自成门户。四大家的棋士们每年一度聚会于江户城,在天皇或将军面前对局,这就是御城棋制度。每年经由四大家协议,决定对局者之间的比赛标准。由于四大门派习惯于对外实行技术保密,平日轻易不让弟子与别家的棋士交手,所以除了争棋外,御城棋便成为公开较量的唯一赛事。对参加御城棋比赛的棋士来说,对局胜负不仅关系到个人的前途,更关系到本门派的荣辱,甚至与日后棋所宝座归谁家所有有关。故对局者无不全力以赴,比赛紧张酷烈的程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每年都能弈出许多精彩绝伦的好棋来。也正因为如此,各门派都广收弟子,以壮本派实力。而棋手要想迅速提高棋力,也必须依附于四大门派之一家,才有可能在争棋中出人头地。
心越的弟子主要是天得寺的年轻僧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心越因棋说禅,因禅说棋,二理之间互为渗透,弟子得以艺禅双修。心越又与四大家中本因坊一派过从甚密,弟子常有机会与高手过招,棋力自然很强。因不参与每年的御城棋,本因坊一派乃至其他三大门派对心越师徒都不甚防范;同样的原因,心越师徒在棋界的知名度不高,渐渐形成了一门独自修行的求道派,讲究棋的形状,讲究棋理,讲究棋的气与势,惟一欠缺的就是御城棋中体现出来的喋血一胜的搏命精神。
道悟和道明即是心越徒孙辈中的佼佼者。遵从心越的遗愿,道悟和道明奉师命渡海来到杭州永福寺习经并替师祖还愿,暇时技痒在寺外一古树下对弈,被好事者瞧见,引了众多的棋手来向他们挑战,这才惊动了本地棋界翘楚前国手徐星友。
由于日本德川幕府在江户时代对外界实行的是闭关锁国政策,故中日两国间棋界交往极少。饶是徐星友这样博闻广见的人,也只知道日本围棋有段位之分,九段为最高段位,但不知道这段位与中国的棋品真实的棋力相差几何。
因为中国的棋手品级很模糊,并没有以大规模的比赛来定品级的传统,只有清廷中的围棋待诏才能明确定品级,其余的人偶尔得到机会在和他们中的棋手对弈后,根据战绩大致确定一个品级,而且这个品级也并不随着实际水平的变化而变化。更不要说民间那些潜龙在野的高手,他们从来无品无级,但其中的顶尖高手棋力确堪与一流高手争高下。
徐星友致仕后虽然埋首棋艺,但从不带徒,故听说永福寺僧人之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俞长侯的两个高徒,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见过的,一个是只听说过没见过。因为对范子豪痴棋丢官的事早就知晓,故对他孩子的离奇经历也颇关注。以自己和俞长侯的年龄,自说自话去和那两个日僧对弈,显然极不得体;而让两个年轻人在前头冲一冲,以观对手风色,才能进退自如,也不至于失了身份。但托人捎话时当然是说邀请俞先生,而俞先生当然也不会冒冒失失一人前来充当先锋官,自然要带上他的得意门生。这一番小小的谋划,出自一个做过杭州知府的人之手,无非在一念之间而已,是不必花多少心思的,不然的话,他这么多年官场也就算是白混了
(三十七)
施颜正在自己的闺房中作画,忽听门房高声道:公子回来啦?
施颜听是哥哥回家来了,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间,跑到门厅正要喊,突然呀的一声愣住了,原来施襄夏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范西屏!
施襄夏笑道:怎么不认识啦?
还是西屏反应快:不认识还是不欢迎哪?不欢迎我就上我大姐家住去。
施颜佯作嗔怒的这一眼把西屏瞧了个仔细,顿了一顿才说:今天外面很热呀,瞧你们俩这一头汗。
施襄夏让门房把两人的行李拿进屋去,又要了毛巾擦了汗。这时候朱氏已经闻讯赶来,施襄夏向母亲介绍了范西屏,又问父亲怎么不见,朱氏撇撇嘴说他昨天才出门回硖石镇老家去了,可能要在老家住几天才回来。因见西屏长得清秀,不免多问了几句。西屏并不擅长说家里的诸事,只能含而糊之,简单带过。朱氏想到儿子回来要去厨下叮嘱几句,径自去了。施襄夏见妹妹一双妙目总不离范西屏左右,遂笑道:如今西屏的棋力和你哥不相上下,小妹若有疑问处可让西屏帮你参酌。我还要跟母亲说个事。说罢也出去了。
西屏清了清嗓子道:刚才那眼神好毒,跟审贼似的,怎么啦?
施颜嫣然一笑:我在看你长的什么样子,偷闲给你画幅画不要丑化了你。
西屏轻松下来道:画好了送给我么?
那是当然,就不知道胡乱涂鸦能不能入你的法眼啦。想到那个光屁股的小牧童,施颜不由吃吃地笑出声来。
西屏便提议去看施颜的画,他除了大哥伯屏的画以外还没看过其他人的画。
施颜便羞他道:女孩子的房间你也能去么!
西屏本来全无这方面意识,经施颜提醒方才觉得是不合适,便道:那就拿到这里来让我开开眼界吧。
施颜道:急什么,你不是还要住几天么,别让我哥再笑话我了。
西屏奇道:你哥经常嘲笑你么?
施颜知说漏了嘴,便搪塞道:跟你说不明白,别打破砂锅问到底啦。说说你们这次来跟谁下棋?
西屏便把永福寺日本僧人的事约略作了介绍。施颜不知道日本人也会下围棋,因问道:日本人既然是跟我们中国人学的,还能比我们的国手强?
师傅说日本国虽小,但学习别人的东西都很用心,所以不可以小瞧人家。
施颜便担心道:不知道中国画被人家学去了没有。
西屏慨然道:学去了打什么紧,只要我们不断提高水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我们也可以学人家的好东西。
施颜听他说的在理,也就丢开手换了其他话题。
施襄夏这时却母亲那里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朱三公子已经向妹妹求亲了!因为父亲没有考虑好,还没给人家回话,也没告诉施颜这件事情。那个朱三公子他已有耳闻,成天跟一帮吟风弄月的人混在一起,老是喝得醉醺醺的,跟了这样的人妹妹将来如何有靠?他打定主意要力劝父亲拒绝这门亲事。
回到自己房间,见西屏和妹妹正有说有笑的在谈山阴学棋的一些趣事,暗想道:要依妹妹自己的意愿,那西屏无疑是她芳心所系的惟一人选。可是,命运会按照她的意愿安排吗?
见哥哥来,施颜转念向西屏提出要他让九子和她下一盘棋。西屏说让九子怎么下,坚决不下,可施颜却已将棋找出来摆上,不由分说就放上九颗白子,西屏无奈,只好由着她玩闹,让她把自己下得七零八落满意了才算罢休。
(三十八)
永福寺旁的一株古银杏树下,范西屏对道悟,施襄夏对道明,纹枰大战即将开始。
徐星友和俞长侯混在观战的人中,并不显山显水;施颜着男装也来赶这个热闹,并答应绝不给哥哥和西屏添乱。
道悟和道明都能说极简单的几句中国话,但想要把日本围棋的规则说清楚还是非常困难的。范西屏和他们俩连说带比划,表示先按日本规则下一盘试试,他们俩鞠躬不止,分别就坐。西屏在按习惯摆放座子时,道悟摇头并马上把这两对黑白子从棋盘上拿下来。原来日本围棋没有安放座子的规则,并以黑子方为先行一方。
施襄夏是猜了黑棋,面临空旷的棋盘一时失了方向。因为若按中国围棋的规则,先在每个角的星位放置黑白各一对的座子,这样先行棋一方已经受到座子的制约。现在棋盘上既然没座子,这就意味着,先行棋的一方可以选择的点增加了很多。为了稳妥起见,施襄夏思索再三,还是选择了一个星位。
徐星友微微点头。因为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从自己最擅长的星位起手,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道悟执黑,第一手即陷入长考。西屏不摸底细,也无从揣摩对方心理,只能在人空里用目光寻找着施颜,看她东走走西逛逛也不知在瞎忙活些什么。
针对施襄夏的黑星位起手,道明在他的对角拍了一手三三。因为这两副棋是道明他们从日本带来的,形状和中国围棋也大不相同,并不是上弧下平,而是两边微微鼓出的形状,故拍棋成了日本棋手的习惯。
对于施襄夏来说,这三三位是新手。在中国围棋的对局中,走三三只有在对方有星位子之后才会出现,而对付一个孤零零的三三,相关走法他却没有任何研究。施襄夏经过苦思之后,决定不先去占另两个星位中的一个,而是在三三位的白棋的星位肩冲。他想若要走成顺边两星,这种走法中国棋手都没走过,可能会中对方的套路。星位肩冲就看成是自己的星位而对方点三三自己再脱先它投。而对方若占一空角,自己只管在这个三三头上压长,这样极易走成中国棋手擅长的对角星局面。果然,道明选择的是在空角占了一个小目。
道悟终于出手了,他的第一手却匪夷所思地下在了天元位!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声。
西屏愣了片刻,按传统走法应在一角的星位上。谁知道悟的第二手即占了白棋的对角星位,西屏没有对角星可走,只得走成了二连星,道悟也成二连星。下一手西屏简直不知道如何着手,一向擅下快棋的他也长考了起来。
徐星友和俞长侯在一旁看得也是一头雾水,见状退出人群研究日本围棋的开局。
中国围棋传入东瀛已有千年之久,但由于两国围棋领域缺乏交往,彼此都很陌生。无论如何,日本围棋取消座子是很有创意的想法,这样一来角部的变化将更加丰富,对全局的影响无疑也是巨大的。中国棋手对星位的作战及变化研究得非常透彻,但如果变成小目,三三,高目,目外,这么多的位置起手,角部的行棋将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
两人越研究,越觉得心惊肉跳,再回到棋桌前,施襄夏以小飞挂角对付道明的小目占角已演变成白两间高夹黑棋之势,黑棋面对步步皆新型的局面,不知如何应对,几步下来形成苦战逃生的局势。角地被白净占,还未取得外势,很快陷入被动。
西屏的白棋被黑分投后,战火蔓延至一角,局部一遇到征子问题立即看到黑中央天元位那颗子,越来越觉得这一子的位置妙得不可思议!
这两局棋虽经苦战,但结果是范西屏中盘落败,施襄夏至收官经细数目数知差距较大,也只得投子认输。
范西屏不服道:让他们和我们按中国围棋的规则对局,输了才没话说!
施襄夏还陷在棋局中一时不能理清思路,接过话碴道:对对,一样规则来一局,这才公道。
他们和二个日僧比划了半天,人家居然同意明天就按中国规则对弈一局!
(三十九)
徐星友一行人来到江湖汇观楼,要了一间雅静的茶室聚在一起复盘研究这两盘按日本棋制下出来的对局。
茶博士见是熟客,说话间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徐星友年事已高,早就疲惫不堪,靠在一张竹躺椅上品茗小憩,一边听俞长侯给两位高徒讲棋。施颜站得久了,也是腰酸背疼,但难得出门的她还是兴致不减,听倦了讲棋就去和徐星友闲聊几句,无非是日本围棋是不是比中国围棋厉害之类的话题。
徐星友早就知道施颜是女孩,见她言来语去对西屏甚有好感,一时心血来潮,便倚老卖老低声逗她道:我虽然老眼昏花也看出点眉目来了,要不要我找你父亲给你们俩搭个鹊桥啊?
施颜一听立刻飞红了脸,不敢再停留在徐星友旁边,远远地躲开去窗边看风景听蝉鸣。徐星友看她不恼,只是害羞,便留了意。他对范西屏不用说是十分喜爱的,看他那副全神贯注听俞先生讲棋的神情,再看看施颜,越看越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可人儿,心下暗道,这个月老他是当定了。
俞长侯最担心的是明天这盘中国规则的对局再挡不住两日僧的凌厉攻势。复盘时针对他们俩在星定势的一个角上所占有的局部优势分别进行了细致的分析,给两个爱徒打气道:以我的观察,这两个日本僧人对星定式有一定的研究,但明显不如另几种角上的应对来的得心应手。如果明天这盘棋你们两人有一个人下赢了,就要求再跟他们用日本规则下。这一次再下就不必下星位,而专门走小目或高目什么的,让他们攻角,看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变化。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这样轮换着多下几次,对日本围棋的下法就能略知一二了。
施襄夏对道悟的天元一手很感意外,西屏便把天元引征对各角上扭断变化的影响分析了一通,结论是这一手棋并非信手而至,可能是日本现在流行的下法之一。俞先生引伸到针对星位的定式天元一子照样有威力,但因星定式变化不如其他位置变化多,故天元一子的影响力一直未受棋手的特别重视。这一席话不光引得二个弟子频频点头,连徐星友也颇觉在理。
不过徐星友的心思今天不知怎么不全在棋上,觑个空他又把西屏叫到一边,西屏以为他要给他拆棋,恭恭敬敬立在一边道:今天的棋下得很乱……
徐星友打断他的话头道:不是说这个。
西屏看他一脸神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讪讪地愣着。
徐星友道:你父亲我了解,他是因为痴迷于围棋而丢官罢印,其实他的学问人品都是很好的。
你认识我父亲?
怎么不认识?他在海盐任上的时候我还在杭州知府的任上。那次钦差过境,他因跟他的师爷,对,也就是施襄夏他的父亲施闻道下一盘棋到了打劫定生死的关键一步,没听到差役的通报,等劫打完已有半个时辰过去,知道是误了迎候钦差,慌不择路再赶去,那钦差早已出了他的海盐地界。其实那个钦差不过是宫廷里一个不起眼的奴才,本来就是专门巡视海塘受损情况的,有河督陪同什么情况不了解?也不一定非得地方官才能弄清楚。谁知这钦差小肚鸡肠还为这点事参了他一本,害得他丢了前程。他现在既然下落不明,我自作主张想替他完成一桩心愿。你跟我说一句实话,眼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了?
西屏下意识地瞅了施颜一眼,低声道:西屏年纪还小,没有想到这些事。说着脸也渐渐胀红。
徐星友不疾不徐又探了一句:那边那个女孩怎样?
西屏大窘:明天还要下棋,我去听师傅讲棋了。说着逃也似地走了。
施颜早瞅见这一老一少的行为,轻轻哼着歌只作不知,其实心里一直别别地跳个不停。
(四十)
吴令桥这段时间把小妮子柳莺恨得牙根痒痒。
以他的身家和见识手段,对一个出身于乐籍的女孩子只要给个眼色,没有人会对他视而不见的。她柳莺居然就敢!不要看她表面上一派天真,其实这小妮子精着呢,总跟人不即不离,他花了那么多心思,还是沾不上一点边,更难对付的是她似乎口风极紧,从不把他的小动作向外张扬,令他总是放也放不下,恼也恼不得。
柳莺在天龙绸庄的重要性日益凸显。现在不光是嫚屏习惯于把大事小事都交待给柳莺做,绸庄在刺绣工艺方面的新鲜花样几乎都要倚重于柳莺的设计。由于接下来的活儿越来越多,绸庄之下绣坊的一摊子渐已成形,并且在行内有了一定的影响。这两天内务府广储司一位官员从京城来杭州,指着名要天龙绸庄的绣品,并且千方百计打听设计花样的人到底是谁。因为内务部广储司七作之中本有绣作,吴令桥担心柳莺给官家号中,只推是从外地的绣坊辗转抄来的花样,且在酒桌上加力灌了他几碗黄酒才算支吾过去。
这天也是合该有事。吴令桥陪酒过分殷勤,不觉自己也喝高了。回家来经过沐浴房,见灶房上的人在给沐浴房送水,随口一问:是太太用啊?
灶房上的人答说不是,是柳姑娘用。
吴令桥有点生气,想一个贱籍出身当使唤丫头的也敢让人来伺候了,这还了得,不是坏了规矩吗。
其实他是酒上头忘了,这还是以前他自己吩咐下人这样做的,说是夫人交待的,不能拿柳莺当一般的使唤丫头对待。
他虽然忘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但也没有发作,到房间转了一趟见嫚屏还没回来,鬼使神差绕到沐浴房西首掇了个木墩,爬上木墩从窗户隔栅的缝隙往里张望,灯光下见果真是身材小巧玲珑的柳莺在准备宽衣沐浴,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柳莺在绸庄忙了一天,给朝廷来的官员准备样品,诸事停当后已十分疲惫,这才回来洗浴。正宽衣解带间,隐约感觉到有粗重的喘息声从窗棂间传来,她一怔间已然有了主意,装作忘了什么,重新系好衣带后,背对窗户用葫芦瓢从水桶中盛了小半瓢水,不吭声转过身来往窗子上猛一泼,只听啊的一声,有人从高处跌了下去。
她打开门匆忙绕到屋侧,遥遥的灯光下见不出所料果然是吴令桥,佯作不安道:呀,怎么是老爷你?摔着了吗?
吴令桥又是吃痛又是尴尬双手直摆哪里能说得出话来!
柳莺悄悄把窗下的木墩子移到远一些的地方,然后才去喊人来扶老爷,只说老爷有了酒不小心给木墩子绊了一跤。吴令桥吃这一吓酒早醒了,百忙中已把脸上的水抹了个干净,在来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房去了。
柳莺在灯影下站了片刻,把这件事思前想后斟酌了一番,知道这件事情吴令桥无论如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次日吴令桥没能起床行走,嫚屏着人请了擅长治跌打损伤的老中医来做了针灸,脚脖子和腰部都尽力推拿揉捏了一通,说是并无大碍,将养两天就可以走动了。嫚屏乘没别人时找柳莺问:在那个时候又是那个地点,实话说,老爷是怎么摔的?灶房上的人说你当时正在沐浴房洗浴?
柳莺知瞒不住,便跪泣在地,将老爷一向对她的肉麻事说了个大概,又把昨天晚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备细。
嫚屏听了也不甚着恼,说老爷就是那么个风流种子,以往在外面闹的风流艳事自己也屡有耳闻,其实这事在他们也不算什么,只这一次看样子是情急了,竟做出这种不堪之事来,幸无人知晓,否则这老脸今后可往哪儿搁呢。这么说着,嫚屏忽然正色道:这事且不去说它了。你知道我念你是落难之人一向待你不薄,现下我只问你一句话,若是老爷有意将你收作侧室,你可情愿?
柳莺一听此话从嫚屏口中说出竟愣住了。
在外人看来,这对她可以说是千好万好的一条道,可是,她为什么从未想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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