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榮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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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榮的功績本因坊秀甫突然去世,頓使日本棋壇失去重心,才告統 一的局面,重又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方圓社因組織健全,副社長中川龜三郎理所當然地升任社長。但坊門家督的問題,就沒有這樣簡單了。按當初坊社之協議,秀甫之後,坊門家督應由棋界最優秀者充任--那麼只有秀榮和中川夠條件。此二人同屬七段,秀榮是秀和的兒子,但中川乃丈和名人之子,皆與坊門有血緣關係,可謂旗鼓相當。不過,中川身為方圓社社長,德高望重,繼任坊門家督似名正言順,秀榮剛剛讓位,又要再任本因坊,此事乃破天荒之舉,未免不合情理。是故不僅方圓社,而且棋界人士都認為應由中川繼承坊門。不料秀榮早有准備,二話不說便發出爭棋挑戰書,要與中川在棋枰上決一雌雄,以定繼承權。
此議一出,棋界震動,大家都覺得爭棋實不宜進行。何況中川於棋道貢獻甚大,理當繼承坊門,所以大都支持中川。後來連後藤都勸秀榮暫作讓步。哪知秀榮頑固之至,反而憤然宣布道:「龜三郎若不敢對局,便可認作是承認我的再繼坊門!」如此一來,倒教眾人無言可答了。 秀榮公開揚言「武力解決」,唯恐天下不亂的棋迷們一致叫好, 認為應該。但對手中川十分乖覺,心知秀榮棋力名為七段,實力已近八段,而且銳氣正盛,一旦爭棋,自己恐怕討不了好去。於是索性賣一個人情,表示:「我全力辦理方圓社尚感不易應付,更無興趣去兼管坊門事務了!」結果,鬧了近一年的坊門家督繼承問題,至此告一段落。秀榮 (Shuei) 終於堂而皇之地再任第十九世本因坊,時在明冶二十一年(1887)。
卻不料,那秀榮得意洋洋地去接收坊門,又發生一件怪 事。原來坊門的財物不僅被人搬運一空,連本因坊家的傳家寶--自開山祖師算砂傳下來的「浮木盤」也不知所終了。 此棋盤不知為何方寶物,歷代坊門家督對它珍愛異常,藏於密室,等閑之輩連看一眼的福氣都沒有。當年坊門兩次失火,家傳寶物、棋譜皆付之一炬,秀榮之兄弟冒張天之焰,單單搶出此浮木盤,可見此物當真是非同小可。故而秀榮見失此寶,不禁連聲怪叫。他疑心是方圓社所為.便向後藤哭訴,要求主持公道。後藤轉詢中川社長。中川大驚,當即指天為誓,絕未染指坊門一草一木。於是眾人都把懷疑的重點放在秀甫夫人的身上,追究再三,她只拿出一只假貨來充數。再問下去,這位未亡人就哭天抹淚,說眾人欺負寡婦。大家拿她沒辦法,結果只好不了了之。
此後一段時期,「浮木盤」出現不少,但皆屬偽造,真寶至今也不知去向。這實在是件令人遺憾的事情。
秀榮以實力外交重任本因坊後,一舉成為棋界矚目的人物,他本人也心滿意足。便開始全力重整河山,果然幹得很有起色。數年之間,坊門聲望與日俱增,幾乎能和方圓社並肩同行了。這時的秀榮己是技冠群雄、所向無敵,後世稱頌他是「名人中的名人」。論起秀榮在位時對日本棋壇的貫獻,其中最重要的功績便是創辦了獎勵會和四象會。這調個專門研究棋藝的機構,對日本棋藝之發展,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獎勵會的創立純屬偶然。明治二十五年(1892),安井 家的十世算英自甲府回京。秀榮為歡迎老朋友,便在日本橋俱樂部設宴招待。由於算英多年不曾露面,眾人皆欲觀他棋技,便於宴後提議秀榮與算英表演一局。算英早有此意,一諾無辭。於是二人整枰對局。結果算英黑棋二目勝。
不想那天秀榮興致特別好,終局後,不僅面無慍色,而 且還親自講解得失,剖析甚詳。算英也少不得盡抒已見。這兩大高手復盤時的精闢見解,在座棋士自然聽得津津有味,皆有耳目一新之感。算英就建議秀榮常作此類比賽,以指導後進,秀榮義不容辭,亦表同意。於是一月一次的圍棋獎勵會,就這樣產生了。
獎勵會成立初期,秀榮只和坊門及安井家的弟子作指導棋。因為比賽公開,歡迎棋友聽講的緣故,消息很快就傳到方圓社棋士的耳朵里去了。此時方圓社方面,已由中川社長加聘了一位副社長岩崎健造,無奈此二人都年逾花甲,缺乏幹勁。總幹事小林又體弱多病,辦事精力有限。是故方圓社這兩年並無什麼作為,麾下大將不免感到寂寞。難得坊門舉辦獎勵會,於是得到雙方負責人許可後,一個個輪番去向本因坊秀榮討教。
首先出戰的是高橋杵三郎,黑棋三目敗。接著是老將吉田半十郎,受先八目敗。小林鐵次郎見狀,一時技癢,竟不顧有病在身,親自出馬。這局棋是小林畢生的代表作,雙方弈得精彩非常,都不曾看出什麼壞棋。值得 一提的是白22佔星位。過去佔星位乃棋家之忌,是因角地難保。後來秀甫首開白棋第二手佔星位的紀錄,但並不常用。及至秀榮,拿白棋第一手,十局有六局佔星位,實開了日本棋壇重視星位之先河。結果黑一目險勝。
小林得勝而歸,方圓社棋士倍受鼓舞,士氣大振。卻不料,小林此局太過用心,以致元氣大傷,二個月後便去世了,終年四十六歲。
之後,獎勵會又活動了一年多,到明治十七年二月就因經費不足而中止了。不過,獎勵會雖只辦了十九個月,但影響相當大。可以說日本棋士開誠佈公地集體研究,是由獎勵會開始的。因此當時棋壇有識之士都力主恢復獎勵會,關鍵是經費問題不易解決。一年後,有個名叫高田慎藏的商會會長,家裡很有錢,他的夫人民子愛好圍棋,就在經濟上大力支持秀榮。如此一來,秀榮如虎添翼,遂又創辦四象會(「四象」一詞是天體中日、月、星、晨的總稱,四季變化中春、夏、秋、冬的總稱,地球上水、火、土、石的總稱。取名四象會喻其宏大博深。)。此會每月一回在秀榮家裡召開,但規定不至四段者不得出席,出席者每人給五十文車馬費。故四象會會員不多,但棋壇精英盡在其內。四象會的會員可輪番與秀榮對局,並得其精妙之講評。所以每逢開會,會員往往半夜起身,徒步趕來。如此連續舉行了102期,直至明治三十七年日俄戰爭爆發才停止。
明治三十五年,秀榮在毫無阻撓下宣告升為八段。
由於日本在日俄戰爭中得勝,武士之風又再盛行,國民多弈將棋,圍棋反而衰落。秀榮為挽危機,在三十七年五月宣佈登極為名人。虛位六十八年名人之位又再名花有主。他人倒是服氣,唯有方圓社社長岩崎健造不以為然,立即向秀榮申請對局。
那邊秀榮正在宴請賓客,聞訊吃了一驚,把酒杯也打翻了。
原來,三年前方圓社遷址慶祝會上,秀榮曾與岩崎弈過一局。岩崎那裡是秀榮的對手?但眾目睽睽,岩崎也是輸不得,結果就施展出獨門的「坐功」來,黑棋於第一手開始,便步步長考,著著苦思,弄得秀榮不耐煩之至。
從上午十時到下午八時,只弈了21手,純屬尋開心的著法。秀榮怒從心上起,大喝一聲:「打掛算了!」,弄得哄堂大笑。
此後秀榮一聽見岩崎的名字就頭痛。而今秀榮已五十五歲,身體不好,如何再敢領教老頭子的「坐功」?只得托病推辭。
事後岩崎對人笑道:「秀榮何等豪邁,卻不敢與我決戰,皆因他體質不如我,幾晝夜弈下來,恐怕他連命都保不住吶!」說此話時,岩崎巳六十五歲高齡,此人之勇氣倒確實令人肅然起敬。
秀榮晉升名人後,本該大有一番作為,無奈天不假年,只在位八個月便一命歸陰了。秀榮一死,不但棋壇又生事端,而且一向同心協力的本因坊家,竟也分裂成二大集團,成為內訌之局面。此為後話,先按下不表。
保壽投師
回過頭再說方圓社方面的情況。秀甫死後,方圓社由中川主持,倒不曾生亂。值得一提的是,秀甫生前未能創辦的關西分社終於成立了。原來秀甫臨終前一日,曾再度寫信勸泉秀節協助。這封用語懇切的信居然和訃告同時到達。這一來使泉秀節大為感動,就毀家從事,獨立挑起關西的重擔。 關西地方好手從此手談得所,對於棋道之發展,當然方便了不少。泉秀節辦事相當幹練,為人亦很通達,所以已經在關西扎下根基的井上家倒能與之和平共處。
明冶二十四年六月,十三世松本因碩客死神戶。臨終前,遺命請門下高足小林鐵次郎回來繼任井上家掌門人,但小林身居方圓社高位,抽身不得,並且對此事也不大熱心。於是老前輩大塚龜太郎挺身而出,接任了十四世井上因碩。 這泣大塚龜太郎當然也是個人物,他的師父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十一世幻庵因碩。當大塚十六歲時,幻庵一時高興,懸賞「誰能受二三子贏我,就給他三段證書」。大塚出來應戰,結果連勝三局,於弘化三年(1847)一躍而為三段。之後數年,大塚浪跡天涯,憑棋力橫行四方,專殺以賭棋發家的棋霸。因為他殺力極強,人稱其為「鬼龜」。後來,直殺得那些江湖棋霸望風而逃,連聽到「鬼龜」二字都要發抖。到明冶二十三年,大塚已升為六段,所以由他繼承井上家,倒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大塚原本就與泉秀節脾氣相投,交情甚好,繼位後,更加強了和關西分社的合作,所以關西棋壇雖有兩派,但並無 門戶之見。如此一來,關西棋運自然昌盛起來。然而,東京方面自秀甫去世後,方圓社情況漸非,變得不景氣了。就在此時,社中有一個胸壞大志的塾生,覺得下棋難有出息,竟開小差溜之乎也。此人正是近代日本棋壇的中心人物田村保壽 (即後來的秀哉名人)。
 
[size=-1]秀哉名人在打譜
保壽生於明治七年(1874),十歲學棋,十一歲入方圓社為塾生。當時秀甫把塾生制度定得十分嚴格,塾生不但要晝夜苦鑽棋藝,而且不到五段不得畢業。小孩子都愛玩,不免對繁重的功課叫苦連天。中川曾建議減輕功課,秀甫不以為然,說道:「比起我來,他們巳經上天堂了!我從前學棋時,白天還要做苦工,想抽時間打譜都很難呢!」中川只得作罷。
保壽十三歲時升為初段。不久,其父母相繼亡故。保壽舉目無親,只得咬牙苦熬,盼著早早升為五段,脫離苦海。不料,過了五年,到十八歲時才升到二段。棋界向來是以棋力為尊的,保壽頭上一大堆三四段的塾生壓著,逢人便得陪笑臉,難免心頭氣悶。眼看著升段如此難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熬出頭,更覺心灰意懶,索性溜出方圓社,另謀生路去了。
保壽脫社後,先在鬧市開了一個職業介紹所,做些無本生意,賺些佣金,但由於不善經營,不久便幹不下去了。然 後又想開辦洋行賺大錢,苦於缺乏資本,又告失敗。及至數年積蓄花光用盡,也一事無成。保壽回社不得,只好終日流浪市井,眼看著要淪為乞丐了。恰好房州東福寺的僧人要聘一名棋師,保壽聞訊大喜。他恐怕被人捷足先登,搶去飯碗,故連夜前去應聘。
此時正值隆冬。是夜,寒風怒號,大雪紛紛。那保壽摸黑趕路,三步一滑,五步一跌,不知摔了多少次,好不容易於黎明時分趕到東福寺。偏又來早了,寺院還不曾開門。保壽不敢叫門,只得尋個背風處,等待開門。
先前趕路時,保壽走得急,出了一身大汗,雖衣衫單薄,倒也並不覺得怎麼冷。這一等,熱汗變冷汗,只寒徹骨髓,五臟六腑似乎都凍成了冰塊。又兼腹中空虛,飢餓難忍,如此內外夾攻,實是苦不堪言。那保壽欲哭無淚,真覺得生不如死了。
及至天明,寺內僧人打開大門,不由吃了一驚。 但見一人破衣爛衫,雙目緊閉,蹲在大門之側,只道是乞丐一類,熬不住昨夜酷寒,凍死寺外。不料上前一探,尚有鼻息,忙抬入寺內,灌以熱粥,保壽才悠悠醒轉過來。
問明原由後,眾僧方知此人原是來應聘棋師的,皆驚訝無比。方丈大受感動,一口答應收下保壽。但講好一天弈兩局棋,寺內只供膳宿,權當學費。那保壽人窮志短,有此待遇已覺心滿意足了。保壽既入寺院,起臥僧房,遠離了世間風塵,終日與青燈古佛為伴,忽然大徹大悟起來,覺得人生如夢,往事皆非,不如重投弈道。此後,保壽便一心一意研究古今名局,再也不做什麼發財夢了。;此段時間對他日後獨霸棋壇起了很大作用,這倒是保壽始料未及者。如此一年有餘,保壽重回東京,果然今非昔比,殺得茶館酒樓的棋客望風而逃。合該保壽要出頭,一日偶遇後藤象次郎,後藤見他殺法高強,不象江湖棋人,便問來歷,保壽據實以告。後藤道:「你年紀輕輕,難得有這等棋力,當好自為之!我介紹你到本因坊秀榮那里去謀個前程如何?」保壽一聽喜出望外,拜謝不迭。
數日後,後藤果然將秀榮召來,請他與保壽對局,秀榮見保壽面黃飢瘦,象只病貓,而且名不經傳,當然毫不在意。二人坐定,保壽便問道:「幾子?」後藤想了想,答道:「三子吧。」秀榮不由心中猜疑道:「能只受三子的,足以稱霸一方,此子卻面生得很,怎有如此棋 力?」卻見保壽巳恭恭敬敬擺上三子,之後目不斜視,靜候秀榮出招。
原來日本棋家對弈棋的規矩極講究,不但坐要端正,而且要不茍言笑,嚴肅得很。可秀榮自幼得秀和寵愛,雖棋力過人,但對於弈棋規矩卻甚不講究。非但不講究,而且討厭別人講究。偏偏保壽在社內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此番為了使秀榮有個好印象,對局之際越發低眉垂目,澄氣凝神,態度之嚴肅,姿勢之端正,真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勁頭。卻不料弄巧成拙,反使秀榮心中生厭。
秀榮雖知對方必曾受過專門訓練,但自覺棋力已有八段,殺此無名小卒當無問題,一心想速戰速決,讓他當眾出醜。保壽功夫原本了得,又想在秀榮面前露一手,當然愈加賣力。秀榮本來就讓不了他三子,再加上輕敵,哪能不敗?不到百手,秀榮一條足有三四十子的「大龍」被保壽吃了去。如此慘敗秀榮還是生平第一 次。
本因坊秀榮勃然變色。後藤見狀,忙將保壽來歷介紹一番,並說道:「坊門中興,極需此類後起之秀,如今保壽既無家可歸,不如將之收為內弟子,將來能承大業也未可知。」秀榮見保壽資質甚佳,便順水推舟把保壽收為門下。盡管如此,秀榮對保壽始終心存芥蒂,以致後來生出許多紛亂來。
保壽既入坊門,自然把秀榮的絕招妙手學會了不少,棋技進步飛速。明治二十五年(1802), 保壽升為四段,開始小有名氣。正值此時,方圓社內也出了一位無敵猛將,名叫石井千治。那千冶乃秀甫的弟子。明治十五年入方圓社為塾生,十七年入段。之後,棋藝進展神速,至明治二十五年便擊敗了全社高手,升為五段。在此期間,正是本因坊秀榮橫掃棋壇之時,千冶曾和秀榮對局數次,千冶定先,結果一勝一負一打挂,堪稱敵手。於是千治名聲愈勇。由於保壽和千冶同屬青年棋手,又頗有些名氣,孰強孰弱自然就成了人們議論的話題。方圓社方面當然對千冶大吹大擂,並聲言保壽乃社內革名塾生,棋技之劣可知。保壽聞知,氣得發昏,便求秀榮主持公道。不料秀榮聽了反怪他心胸狹窄。保壽見為師不肯作主,只得忍氣吞聲,不敢再提。最後還是赫赫有名的黑龍會領袖頭山滿看不過去,提議讓千治與保壽來個十番棋賽,看看到底如何,秀榮才勉強答應。中川社長平日對千治最為器重,認為是方圓社未來的棟梁,正想讓千治出出風頭,對此建議當然大大贊同。於是這兩個棋壇對頭於明冶二十八年九月開始了十番大賽,由千治讓保壽先。
對局之日,棋迷們聞風趕來,擠得賽場水泄不通,其熱鬧程度並不亞於當年秀甫、秀榮之戰。保壽首先到場,一言不發,於盤前坐定後,便澄氣凝神,靜候廝殺,嚴肅之中略現緊張之神態。那邊千治在方圓社棋士陪同下,前呼後擁,姍姍而至。千治大模大樣地在盤前落坐,只對保壽點了一下頭,就算打了招呼,隨即與陪同棋士談笑風生,竟似根本不曾把保壽放在眼里。眾人原就看好千治,此時一見二人之神 態,越發覺得保壽難敵千治。卻不料,一經開賽,那瘦小枯乾的保壽,忽然變得雙目炯炯,氣勢逼人,結果此十番棋弈至第九局,千治就招架不住,多輸了四局,被保壽追成先相先。
保壽先聲奪人,方圓社當然不肯善罷甘休,於是便由一 位名叫松岡讓的大財主出面主辦第二次十番賽。這一次,石井上來求勝心切,又吃保壽一刀,隨後便泄了氣,竟然連輸四局,毫無還手之力,變成分先了。千治回去,發誓賭咒是運氣不好,要求再賽第三次十番。中川社長亦覺千治棋力不應如此,分先戰保壽當有九成勝面,便同意再賽。於是,二人第三次十番大戰,在數月後拉開戰幕。 倒霉的千治,對別人都是他贏面大,唯獨對保壽簡直一籌莫展。勉強撐到最後一局,又被保壽多贏四局,結果自己反成先相先了。這一來,千治雖不服氣,卻也無顏再戰,只得悄然而退。
保壽打敗了方圓社第一條好漢石井千治,身價倍增,成了新銳棋士中頂尖兒的高手。不料好景不常,過不多久,方圓社內忽又崛起一員狠將,恰是田村保壽的星,此人便是廣瀨平治郎。廣瀨生於農家,兄弟頗多,其父及兄長皆好弈棋。平治郎十三歲時,偶得一部古棋經,便於暑中休學之餘暇,潛心獨習。後與父兄試弈,父兄皆為之所敗,堪稱天生之棋材。但平治郎志在務學,雖好弈卻不曾深鑽。十七歲時他離家前往大阪,二十歲時又到東京,其間嚐盡了人世間的辛酸。到東京後,好容易才謀到農商務省的一個小官職。一日,平治郎偶爾從伊藤繁女(二段)家路過,聽到棋子聲響,一時技癢,便入內請求對弈,結果擺上了九子仍被殺得狼狽不堪。這一下,平治郎領教了專業棋手的厲害,方知棋道之博大精深,於是每天下班必到伊藤家去學棋,果然棋技大有長進。明治二十四年,平治郎索性辭去官職,投身弈道。一年後,進入方圓社,不久升為初段,此時他已二十八歲了。平治郎入段雖遲,升段卻不慢。明治二十六年升二段,二年後又升 為三段。
明治三十年,正是保壽大敗千治,將其降為先相先的時候,平治郎出戰保壽,結果受先連勝四局,一鼓作氣追至先相先。保壽大為光火,發誓要痛殺平治郎,就指名挑戰。不料求勝心切,又輸了個○比三,情況惡劣之至。關鍵的第四局,保壽竟然不顧規矩,第一著打在了下邊的星位上,這是憤怒已極的表示,比當年黑田 俊節對秀甫第一著下在天元的態度更為惡劣。局中雙方短兵相接,殺得天昏地暗。平治郎的白棋弈得相當漂亮,幾次將棋逼入打劫活的境地,但保壽應付得法, 一一化險為夷,反而小獲優勢。如平穩收官,黑當小勝。偏偏保壽貪心不足,還要多贏幾目,結果前功盡棄,一個不小心,變成白棋一目勝。
此局一輸,保壽變成和平治郎分先了,氣得幾乎當場昏倒。方圓社棋士自然拍叫好,大覺解恨。更因為平治郎對石井千治受先仍是輸多贏少,所以連帶把千治的面子也掙回不少。那田村保壽只得自認晦氣,回去臥薪嚐膽不提。
殺雞警猴 
明治三十一年(1898),秀榮晉升八段後,坊門日漸興旺。而方圓社方面,中川社長自覺精力衰退,難有作為,便有了退休之意。明治三十二年,中川晉升八段准名人後,為了方圓社的前途,毅然宣告退出棋壇,將社長重任交給了精明強幹的岩崎健造,同時任命石井千治為副社長,輔助岩崎。 
岩崎接任社長後,立即開始大刀闊斧整頓社務。由於此時正值方圓社不景氣的時候,岩崎深感財政問題之嚴重,便把社址移到自已家裡,以節租金。好在方圓社社址原也不大,除了多一塊六尺長的大招牌外,外表上和普通民房毫無區別;院生之外,其他棋士只有在對局集會或輪值當班時才到社裡去,故而搬至岩崎家也絲毫不受影響。接著岩崎又開始變更大手合制度, 定為每月對局兩次,在第一個及第二個星期三舉行。終局後,對局人、立會人和審判者可以評論好壞,在《圍棋新報》發表。所謂審判者,僅限中川、岩崎 和石井三人。此外,岩崎開始重視收入問題,規定每周除星期二、四外,其餘四天上午十時至下午十時皆為社員會期, 准許社員自由參加,但必須每月交納會費;新社員需交入會費,臨時來客交接待費,星期三來看大手合比賽的人要交觀戰費。同時,社內發行了二十周年的《圍棋新報》也開始刊登商業廣告,以增收益。以上措施果然行之有效,方圓社收入逐步上升,局面為之一變。
那岩崎確實精明,猜透棋迷心理,在明治三十二年八月發起「圍棋電訊比賽」請《讀賣新聞》主辦,由東京的岩崎健造與大阪關西分社的泉秀節作一局受先比賽,以電報往返。從九月一日起見報,一天只登一、二手,最多不過三、 五手,直到十二月八日才登完。每一著的變化,都在報上詳加解說。果然此舉極為哄動,報社收到各地棋迷來信,平均每天達五十封。《讀賣新聞》當時還只是第三流的小報,經此一來,居然擠到第一流大報的行列里去了,可見其效果之大。其他報社自然眼紅,爭相效法,大登棋譜。後來乾脆包辦所謂「新聞棋戰」以獨家棋譜招徠顧客。現在日本的各大棋戰,基本都是由報社出錢主辦的,而且全國幾乎找不到一 家不登載圍棋的報紙。這功勞確實應算在岩崎的帳上。
岩崎眼見一炮打響,馬上於翌年二月,發行《圍棋初學獨習新報》(後改為圍棋初學新報),結果大受棋迷歡迎,方圓社也著實賺了不少錢。一有強大的經濟為後盾,方圓社頓呈繁榮之局面,會員名簿上段以上者竟達五百名。 岩崎社長種種作為,對方圓社的復興著實起了很大作用。但大凡精明強幹之人,難免有獨斷專行的毛病,岩崎專權則更進一步。弄得石井千治虛有副座之名,對於社務作不得半點主意,心中大不滿意。其他棋士對岩崎倚老賣老、喚來斥去的作風,亦感到吃不消。於是上下之間,便顯得面和心不和了。
岩崎何等聰明,豈有不知之理?便欲對外用武以震懾下屬,換句話說就是「殺雞給猴看」他要殺的雞,不是別人,正是坊門的田村保壽。
原來保壽一度受挫之後,日夜用功,一心復仇。果然功夫不負苦心人。在一年半的時間內,居然連贏廣瀨平治郎八局,把分先再度打到讓先。同時又大勝石井千治,到明冶三十三年六月,居然把千治也打到了讓先。如此一來,不但棋迷佩服之極,連專業棋士也一致認為他是除秀榮之外的第一人。岩崎的如意算盤:如果能殺敗方圓社的大敵田村保壽,則社內棋士自然折服,以後令行禁止就沒什麼問題了。
保壽殺敗方圓社兩員大將後,自然也想一鼓作氣,趁勢把主帥岩崎擒下馬來。無奈岩崎七段晚年以評棋出名,屬於君子動口不動手之類,而且身居社長寶座,當然有一百條理由免戰。所以保壽這一目的,連他自已也知道萬難達到,至於岩崎居然蓄意要找他的麻煩,保壽真是做夢也沒想到。
不久,恰遇高田商會長的民子夫人四十歲大慶。這位夫人實可謂棋界之恩人,坊社兩處著實受過她不少好處。尤其秀榮受益最大,秀榮賴以成名的四象會,便是民子夫人出資才得以舉辦的。遇此佳日,棋界人士少不得要登門拜壽。方圓社自岩崎社長以下皆親往道喜,唯有坊門家督秀榮卻托病不去,只派保壽為代表前往。 秀榮之所以如此,其中也有一個緣故。原來秀榮有個叫野澤竹朝的弟子,此人才華橫溢,平日極得秀榮賞識,稱他為「最有希望的棋士」。但野澤為人放蕩不羈,時常酗酒滋事,而且愛弄些沾花惹草的勾當。大約被野澤玩弄過的某女子,與民子夫人有些關係,民子夫人聽說此事,勃然大怒,馬上趕到坊門,正顏厲色地叫秀榮將野澤逐出門牆。不料秀榮有個特點,生平最恨別人對他指手劃腳,何況他認為男女間情愛恩怨,外人最難弄清,而民子夫人不問情由,氣勢洶洶鬧上來,簡直是「打狗不看主人面」於是當場翻臉道:「坊門內政,豈容外人干涉!」結果雙方不歡而散。
此後,秀榮就絕足不去民子家走動,為此當時棋界頗有 一些人罵秀榮忘恩負義。有此前怨在,秀榮當然不肯前往祝壽。
再說祝壽會上,眾人熱鬧一番後,照例要下棋以示慶祝,而且對局之人選必須是有地位、棋力高的棋士。岩崎社長德高望重,自然有此資格田村保壽棋藝高超,又是秀榮的代表,於是眾人公推此二人作表演賽。保壽原以為岩崎必會推辭,不料他居然毫不猶豫應了下來,心中又驚又喜。再一想,「是了!這種棋下不過三五十手便打挂,根本無勝負可言,難怪岩崎如此痛快,又不禁大為泄氣。卻不知二人於盤前坐定後,岩崎竟笑嘻嘻說道:「保壽君,過去這種慶賀棋,只是作作樣子,今日你我破例來一次不許打挂,不終局不散如何?」
保壽不知厲害,聽了喜不自勝,滿口答應。對局開始,保壽第一著弈於右上角小目,這在當時是近乎固定之著。白棋也無外乎佔空角。保壽正在想第三著到底是守角還是用秀策流的1、3、5布局,卻遲遲不見岩崎落子。過了足有半個時辰,岩崎才拈起一粒白子,保壽只道他終於要走棋了,忙伸手去棋罐里摸棋子。不料「拍躂」一聲,岩崎手中的棋子卻又丟回棋罐裡去。保壽急得抓耳撓腮。又過了半個時辰,岩崎才好不容易著了一步棋。黑3之後,白棋著著長考,直到夜里十二時,盤面稀稀拉拉僅弈了十幾手。 田村保壽實在是冒火了無奈先前講好不終局不散,而且當時只有執白棋者才有權打挂,岩崎不說打挂,保壽只有奉陪。此時,保壽已知岩崎要以「坐功」與他鬥法,心中暗暗罵道:「老不死的!你已經六十多歲了,難道我還怕你不成?」是時保壽二十六歲,正值精力旺盛之年,一怒之下,也就不動聲色,死拼到底。只苦了當值的僕役,只好輪值陪夜,一個個睏得東倒西歪。
兩天下來,保壽阿欠連連,兩只腳巳然麻木不仁,只好不時站起身去小解,以舒活血脈。熬至第三天,保壽漸感不支,方知岩崎之坐功厲害,遠在自己估計之上。但見那老岩崎端然跪坐,穩如泰山,看上去再坐十天十夜也不打緊。保壽卻搖來擺去,如同置身舟中一般,只覺眼皮有千鈞之重,再張不開,連站起來的勁兒都沒有了。如此苦撐至第三天晚上,保壽終於支持不住,身子向前一扑,便趴在棋盤之上,將黑白子弄得滿地亂滾。旁邊僕役猛然驚覺,搶上前去欲待扶時,只聽酣聲如雷,保壽巳熟睡不醒了!
岩崎見狀,哈哈大笑,指著保壽道:「我早就知道你吃不消呀!」隨即躍起身來,一步三搖,得意洋洋地回家去了。回到社內,岩崎精力有餘,叫來一個值夜的塾生,讓三子指導一局才睡。次日,消息傳出來,整個棋界都為之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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