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劫事件:白勝,但黑也沒有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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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劫事件:白勝,但黑也沒有輸
昭和二年 (1927) 春季,日本棋院已看出棋正社不堪一 擊,再不把他們的挑戰當一回事,而全力准備棋院的一件大事:東西對抗賽。
原來日本棋院創立以來,根據手合制度,所屬棋士每月要弈二局棋。但這種比賽比起新聞棋,既單調又無收入,故日子一久,眾棋士便感乏味了。於是,日本棋院決定采用新的大手合制度。先將院內棋士分為東西兩軍,兩軍又各設甲、乙兩組。甲組棋士限四段以上,或三段中最佳者,達到 一定勝率可升段;乙組限初段以上,如達到一定勝率則可升入甲組 (同時升段)。然後,東西兩軍再甲組對甲組,乙組對乙組進行對抗賽。
優勝的獎勵也分甲乙組。甲組團體賽,優勝旗一面,又獎金一千元。個人賞:高段棋士,冠軍一千元,亞軍五百元,第三名二百五十元,第四名一百元,低段棋士則減半。 乙組團體賽:優勝旗一面,又獎金五十元。個人冠軍一百元,亞軍五十元。 比賽定於每年春秋兩季舉行,連續二月,每周一賽。每局打挂只限一次,以後必須日以繼夜,直至終局。對局限時則根據對局者的段位,從各執十六小時到五小時不等。
當時各棋士對此新制度,一致擁護。大家摩拳擦掌,各為本軍而努力。這場大戰一起,果然熱鬧空前。由於東西對抗賽優勝者名利雙收,一局棋勝負不但關係個人得失,而且 直接影響團體,所以參戰棋士莫不戰戰兢兢,全力以赴,甚至有輸棋之人叩頭以謝團體的情形。更兼先前組陣時,就有門戶之見及個人好惡等因素在內,東軍方面皆是坊門反鈴木的弟子,西軍方面盡是方圓社和瀨越一派。如此抗爭,自然同軍之人,親上加親,情同手足,異軍之人,非吾同類,勢同仇寇。不但大手合對抗賽時如此,在賽場之外也從敵視而漸趨極端。
摩擦既舊,終於在昭和三年的秋季,發生了一樁有名的「萬年劫」事件。
原來瀨越七段在一年半的比賽中,成績甚佳,如果此次秋季大手合再有出色表現,則成為以實力升八段的第一人。 當時的升段制度遠較現在為嚴格,連木谷實、前田陳爾這等狠棋士,也只有搖頭的份兒,偏偏給大倉副總裁最器重的瀨越獨佔鱉頭,對於秀哉名人實有重大不利之影響。為此,坊門所在西軍 (東西軍一年一易位) 經過仔細研究,認為除寄望於木谷實和林有太郎二人努力外,關鍵一役還在高橋重行三段的二子局,必須得勝,否則勢難阻止瀨越升八段。於是團軍將士你打氣,我加油,呼聲不絕於耳。可憐高橋突然成為要人,不免受寵若驚。為了應付此戰,他閉門不出,將那古往今來的二子譜幾乎打了一個遍, 仍覺準備不足。
十月十日大戰來臨,高橋搜索枯腸,果然走得甚凶。無 奈瀨越棋高不止一籌,高橋負擔又過大,結果弈至白99時,黑棋巳現敗象。從黑152開始,雙方展開劫爭,黑因劫材不足,只得讓劫於196位做成萬年劫。所謂「萬年劫」,參考圖即為典型例子。

[size=-1]參考圖
除此場合,白如想吃角上黑子,必須在A位自緊一氣,於是黑先手在B位提劫,對白 來說,沒有豐富的劫材絕不敢這麼下;反之,黑如想殺白,須先B位提劫,而且劫勝之後也不能粘,否則成雙活, 必須再於A位緊氣,於是白C位提劫,黑則要去尋劫材。因為這種劫,黑白雙方誰劫勝都不能馬上粘,彼此都有顧慮,故稱「萬年劫」。
在一般場合,由於大劫材不易找,都不打劫而作雙活計算。此局右邊之情形,正屬此類。不料高橋知道敗勢已定,要以此萬年劫作文章了。 瀨越一見便知其意,越發弈得堅實,不給黑棋可乘之隙。至白275、277 自填二目補凈最後的劫材,局勢已非常明朗,白棋塊塊活棋,且固若金湯。此時白棋盤面領先十八、 九目,黑棋又連一個劫材都找不到,按說只有認輸。誰知高橋橫了心。偏要頑抗到底。

[size=-1]1928年(昭和三)十月十日、十一日萬年劫事件
黑下302之後局面,右方為萬年劫
黑302後,盤上只餘單官了,當時日本棋院尚無圍棋規則之擬定,但傳統的不成文法,單官是不必收也不應收的。瀨越見高橋仍正襟危坐,毫無認輸之跡象,不由光火起來,便走了一手單官。高橋也跟著走單官。直到單官收盡了,高橋仍然不肯投降。氣得瀨越臉色鐵青,把棋罐一頓,說道:「真是咄咄怪事!」
大手合原有仲裁之設,三位仲裁人中,秀哉名人遠行未返,中川八段臥病在床,只有岩佐珪在場。他聞聲趕來,審視盤面後,對高橋道:「高橋君,請粘劫終局!」不料高橋借右邊有劫,堅持尚未終局,四周棋士都走攏來。於是東西兩軍棋士,各維護本軍,你一言,我一語,年餘積憤,借此發泄。甚至由吵罵而大打出手起來,亂得不可開交。岩佐珪威信不足,西軍根本不受其指揮,只得當場宣布:「此事如何處理,待名人回來再定奪。」
過了數日,秀哉回來,高橋等接到家中,不免陳述事件經過。秀哉看了棋譜後,首先痛罵高橋:「下出如此臭棋,真是丟盡臉面!」最後看到 302手之後,瀨越收單官,他就得意了,把棋譜一收,道:「明日到棋院去,本人自有道理!」
第二天,岩佐珪自然向他報告。秀哉佯作不知,又將此局照譜擺了一遍,擺到收單官,便一本正經對岩佐珪道:「且不談右邊之劫白無法解決,收單官之舉已逸出傳統弈理之外,更無勝負可言。只能以無勝負而論!」岩佐珪明知秀哉偏袒小舅子高橋,但又不敢得罪名人, 只好向眾宣布。東軍棋士當然不服,群情激昂,全體退出比賽,秋季大手合竟為之停頓了。
憑心而論,高橋之強詞奪理,乃為不爭之事實。糟就糟在瀨越先走了單官,如黑302手後,瀨越即宣告終局,則黑棋再無歪理可講。由於日本棋士從來不收單官,所以瀨越此舉,無異畫蛇添足,弄得無以自解。 最後,大倉副總裁出面打圓場,裁決為「至黑302止的結果,可認為白勝。但之後,黑棋也沒有輸。」這真是一個自相矛盾的奇妙說法,但逼於形勢,東西兩軍也只得妥協了。
經此一來,大倉深感東西對抗賽弊病之嚴重,弄不好日本棋院將再次分裂,於是第二年便取消東西對抗的團體賽。 從此大手合便成了現在以個人升段為中心的比賽。不久,日木棋院圍棋規則,也此事件的推動下,制定出來了。
天才吳清源
話說瀨越好端端的一盤贏棋,被弄成不明不白的無勝負不說,還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心情自然惡劣之極,偏偏他愛若親子的徒弟松澤四段又突然病死。雪上加霜的雙重打擊, 使瀨越肝腸欲碎,痛不欲生。正值此時,一件空前的大事發生了,中國天才少年吳清源來到了日本。
早在大正十五年 (1926),岩本薰六段和小杉丁四段前往中國游歷時,曾與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弈過棋。結果岩本六段讓三子,兩局皆輸,讓二子一局僅勝二目,小杉四段讓二子中盤敗。岩本以為奇蹟,回國後,在撰寫的《支那漫游記》中對此詳加介紹。於是吳清源的名字開始出現在日本報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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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本薰
別人倒還罷了,瀨越本是專愛收羅天才少年的人,得知此事,恨不能一把將此少年從中國抓到自己身邊。於是極力向大倉副總裁游說。大倉當然同意,便轉托政界要人犬養木堂。最後日本國發出指令,讓駐北京公使芳澤謙吉 (犬養的女婿) 全權交涉辦理。

[size=-1]犬養毅(木堂) (Komichi Bokudo)
昭和二年 (1927),井上孝平五段去北京游訪時,讓二子與吳清源對弈,結果中盤大敗。井上大驚,再改以讓先三局,弈成一勝一和一打挂。井上回國後,對吳清源大加誇獎, 稱他有勝過傳聞之才能,並一口咬定吳清有三段力量, 而且只多不少。這下子瀨越更沉不住氣了,當即給吳清源去了一封信,正式邀請他來日。據說當時犬養木堂知道此事時問瀨越:「如果北京的天才少年來了日本,將來奪取了各人位該怎麼辦?」瀨越竟然回答:「這正是我的宿願!」
昭和三年,瀨越派高足橋本宇太郎專程去北京,辦理吳清源來日的具體事宜,同時正式考察一下吳清源的棋力。結果橋本四段讓先兩局皆敗。同年10月23日,吳清源在母親及大哥的陪同下乘商船「長安丸」抵達日本,在神戶港上陸。那時他剛滿十四歲。 到日之後本,吳的人身安全由犬養木堂保障,日本棋院副總裁大倉喜七郎每月給他 200 日元 (當時大學生剛畢業的第一份工也只有40日元的月薪) 的生活費 (為期兩年)。
剛到日本時,吳清源一直穿著中國馬褂,以那種打扮出席各種正式的場合。一周之後,在床次竹次郎先生家受到招待時,喜多文子對吳說:「既然已經到了日本,總是穿那種服裝就不太合適了。」就贈了一套和服給吳清源。從那以後,每逢棋賽的時候,吳都喜歡穿上和服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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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多文子
喜多文子是瀨越夫妻的媒人,後來也作了吳清源夫妻的月老。吳氏在日期間,她好像母親一樣對他多方眷顧,給他以極大的幫助。
瀨越見朝思暮想的天才終於來到身邊,如獲至寶,馬上為吳清源申請三段證書。

[size=-1]1936年,吳清源歸化日籍,取名吳泉。
左起:吳、母舒文、長姊清儀、妹寄子、次兄炎、妹清英
不料日本棋院的大多數棋士並不買帳,認為頂多授與初段。 最後根據大倉副總裁指示:以假定三段格,立即進行正式的「段位認定」對局。這次「試驗對局」充滿濃烈的國際比賽氣氛,這是因為吳清源只是一個14歲的中國孩子,而日本的棋士14歲能入段的都極少,如果吳清源一來就定為三段,許多人感情上接受不了。
1928年12月,日本棋院首先出陣的是本年大手合最優勝者篠原正美四段,手合為吳清源受先。
那時日本棋院規定四段以下的低段者的限用時間各為八小時,採用一日終局制。不過,那次棋賽考慮到吳不習慣限時制,因而取消時限。無論如何,這是吳來日後的第一戰,又充滿了國際比賽的濃烈氣氛,因此吳非常緊張。篠原也磨刀霍霍,施展出渾身解數。雙方竭盡全力來戰,最後下完這一局時,整整用了三天。因這是場重大比賽,對局室決定選用整潔如新的日本棋院的「婦人室」。在這個平時不常用的房間裡邊,放置著鏡臺和床,能夠為婦女提供住宿的方便。據說這是根據留學美國的大倉先生的指示而造的,當時在日本也是寥寥無幾的房間。這盤棋清源執黑,中押勝。
接著,秀哉名人上場,由於名人對三段是「二三二」的手合,所以吳清源受二子,弈於日本棋院的特別室。瀨越由於太過擔心,連觀戰也不去,結果黑棋以四目勝而終局。值得注意的是:吳第一手下在星位,可算是新布局的萌芽。由於當時下手對上手,沒有第一手下在星位的,而秀哉卻沒有為此訓斥吳清源,也被認為是有器度的表現。

[size=-1]吳.秀哉二子局
秀哉倒也識貨,局後評道:「黑棋態勢極莊重堅實,成功地將優勢保持到終局,布武堂堂,未給白以可乘之隙。此二子局可作為快心之傑作。」最後村島義勝四段出場,吳清源黑棋五目勝,遂被正式定為三段。
從1929年至1932這三年時間中,是吳清源來日本後最熱心學棋的時期。那一時期,吳段位不高,執黑棋為多,以秀策流為主體,戰績輝煌,獲得了「黑先無敵」的美譽。例如1932年的對局成績是44勝5敗1平,升為五段。升入五段之後,吳清源執白增多,由於當時無貼子的規定,若仍然照昔日的小目定式,白棋無論如何會落後於人。 吳清源開始打出三三或星的布局,一手佔據角地,盡快向邊展開。這種思路在吳清源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但以小目締角為傳統的日本棋界卻受到巨大震動。
這一時期的木谷實,布局總是投在低線位上,但戰績不佳,便不斷地改為高線位上投子,開始「比角地更重視中央勢力」的摸索階段。這樣吳清源和木谷實這兩位年輕的俊傑,在各種棋戰中都有意識地打破常規,在布局階段即佔據 高位,使對手大驚失色,當時被稱為「新布局」,在日本棋界掀起一場革命。
       
[size=-1]小室翠雲為木谷升七段而作之畫        秀哉題字              大倉題字    
昭和四年 (1929),吳清源在《時事新報》主辦的擂台賽中,首次 碰上了木谷四段。由於此二人,一個是力拔千鈞的「怪童丸」, 一個是連闖三關的「天才將」,所以大受棋迷歡迎。
比賽之日,吳執黑棋第一著便打在天元上,在場眾人皆吃一驚。殊不知,更匪夷所思的招法還在後邊。只見木谷方落一子,黑棋便仿照白棋下一招,如此一手一手地模仿起來。頓時,木谷如坐針氈。這種弈法,白棋要反復長考,確保不為黑所乘。而黑棋只要模仿待機,幾乎可以不必用時思考。如此一來,木谷沉不住氣了,幾次三番離席向公証人抱怨道:「如此模仿下去,棋就沒法下啦!」但吳清源此舉並未違反規則,眾人也無可奈何。
白64後,黑65開始變化,此時黑棋形勢不壞,模仿戰略獲得成功。最後因黑113出了惡手,白棋才得以三目勝。此戰一經見報,輿論為之轟動。贊成的認為不失為一種創舉,反對的則認為是失去了圍棋的藝術性,爭得不可開交。但是不管眾棋士樂意不樂意,模仿棋的戰法仍舊流傳下來。後來到了藤澤朋齋九段手裡,竟成其以不變應萬變的克敵之寶。
世紀之決戰:名人對吳清源
昭和八年 (1933),在日本所有的棋士中,木谷實和吳清源堪稱珠聯壁合的名望棋士。於是《時事新報》抓住良機, 請此二人作十番大賽。殊不知,這十番棋竟成為「新布局革命」的前奏。
原來,吳清源在升為五段後,執白棋增多,但當時春秋季大手合無貼目規定,若仍照傳統的小目走法,總覺得白棋落後於人,於是在「捷足先登、盡快展開」上大動腦筋。那木谷實本是絕對的實利派,布局總是下子於低位。但此一時期,他見戰績不甚佳,便不斷地改為高位下子,並以此探索 一種「重視勢力之新布局」。
此二人不愧為弈壇奇才,一番努力之後,果然都有所創新。在此十番棋中,吳清源執黑棋著出當時極為罕見的對角星布局,木谷實也著出一反傳統的重視中央勢力的下法。 弈至第五局,中途打挂時,木谷請吳清源到非常有名的信州地獄谷溫泉游玩。此時正值盛夏炎熱之際,吳清源早有心找個幽靜去處,靜養一番,故一聽去地獄谷溫泉,心中大喜。 於是二人攜手同往。

[size=-1]信州地獄谷溫泉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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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州地獄谷溫泉區入口
到了溫泉後的第二天早晨,吳清源信步踱入木谷的房間,只見他正面對一個陌生人講解圍棋。一問方知木谷計劃寫圍棋書,正在向作家鴻原先生口述,吳清源很感興趣,就坐在一旁聽講。講的內容主要是有關新布周的觀點,初聽時,吳清源簡直不知其所云,然而越聽越覺得言之有理,一下子便入了迷。待鴻原告辭後,二雄便就「新布局」之事,熱 烈地探討起來。清靜的地獄谷溫泉就這樣變成「新布局革命」的發祥地。
 
[size=-1]2003年10月12日在地獄谷揭幕的《新布石發祥之地》記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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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清源夫婦在記念碑前留影
同年秋季大手合時,二雄開始正式施用新布局。其中木谷對長谷川章五段一局,堪稱代表作之一。此局白6、8、10矛頭直指中原,是過去見所未見的。白2、4、 8的三連星,也是日本棋史上最早的三連星布局。結果長谷川五段在新布局的威壓下,很快就潰不成軍,僅140手就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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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武藏之局                       前十三手
吳清源當然也有精彩演出。他執白對小杉丁 (Kosuki Tei) 四段的一局棋,引起了轟動。當時記者寫道:「…由於黑弈13時,盤上棋形極象「十六武藏」棋(日本民間一種擺石子比賽的游戲 ),故此局以「十六武藏」命名。結果小杉四段也嘗到了新布局的鐵拳,156手後便認輸了。
不僅如此,二雄秋季大手合中大用新布局,勝率竟意外的高。大手合戰績公布,吳清源名列榜首,木谷緊跟其後為第二名。一時間,新布局名聲大振,日本絕大部分的棋盤上,到處都展開了玄麗的「空中戰」。從幕府初期本因坊算砂開始,日本拋棄中國座子制 度,開創自由落子。但在300餘年的發展過程中,又形成以 「小目」為基礎的模式。「新布局」的誕生,使小目定 式所束縳的布局又得到解放,棋手布局的思維方法獲得自 由,棋盤上的世界變得更加寬廣。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曾寫「新布局的青春」一文,贊揚說:「 木谷實、吳清源創造新有局的時代,不僅是二人蓋世天才的青春時代,實際上也是現代圍棋的青春時代。」
正值此時,讀賣新聞社主辦了「日本圍棋選手權戰」,參加者為當時實力最強的十六名棋士。棋戰優勝者可獲受先與秀哉名人對弈一局的榮譽。最後吳清源在決勝中打敗橋本宇太郎,成為優勝者。此結果正是正力松太郎所最最希望的,得意忘形之下竟當眾大誇宇太郎,道:「太好了!你輸得太 好了!」弄得宇太郎啼笑皆非。

[size=-1]攝於1930之相片。[size=-1]由前面(先在右)開始:吳清源四段對小野田千代太郎六段、高橋重行三段對宮菜二六段、
木谷實五段對加藤信六段、 久保松勝喜代六段對瀨越憲作七段
昭和八年 (1933) 十月十六日,比賽在京橋的鍛冶橋館中 進行。在此之前,各新聞報以「不敗的名人對鬼才吳清源的決戰」的標題大肆宣揚,弄得無數棋迷如醉如痴,心癢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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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星、天元之局 1-15 手
此時,正值吳清源運用新布局得心應手之際,故而一開局,他似乎未加思考便將黑1、3、5三著,按三三、 星、天元的順序著出來。此舉頓時引起軒然大波。對至高無上的名人居然走出這等罕見布局,本身就屬大不敬行為,更兼這三手棋,皆與坊門傳統布局格格不入,尤其是三三,在坊門中被定為「禁手」。所以,不但坊門棋士個個怒氣沖天,社會上的棋迷們也分為截然兩派,一派連連喝采,另一派則認為豈有此理,「是對名人的不禮貌」。剎時間抗議信雪片般地飛到《讀賣新聞》社--那正力社長要的正是這種效果,自然樂不可支。可對吳清源來說,則是大傷腦筋之事。半月之後,木谷、吳二人合著,安永一主筆的《新布石法》問世,這種情況才有所緩和。
 
[size=-1]《新布石法》  三三、 星、天元之局,左為秀哉
恰恰就在那個時侯,日本策劃和挑起了「滿洲事件」,中日關係異常險惡。因此這盤棋從始至終籠罩著「中日對抗」的強烈色彩,社會上的陰風冷雨陣陣向吳清源襲來。正是在這樣嚴峻的情況下,年僅19歲的吳清源與日本第一高手展開世紀性的決斗。
這局棋從1933年10月16日開始,經過漫長的冬天,直到次年1月19日宣告給束。弈這局棋時,秀哉巳五十九歲,吳清源僅僅二十一歲, 考慮到名人的健康情況,每周只在星期一對弈一次。由於當時並未採用封棋制,名人可以視情況暫停,此為白棋絕對有利之處。例如第8天,秀哉一開始便將預先考慮成熟的一手棋打出,吳清源僅考慮兩分鐘便應下一手,而後秀哉長考3個半小時也未落子,即宣告暫停收兵回營。每一次暫停後,秀哉召集弟子們徹底研討局面。事關日本和本因坊家的榮譽,坊門弟子全部積極行動、出謀獻策, 必欲將吳清源打敗而後快!
從白6開始,一直進展到中盤,基本上旗鼓相當, 黑棋未失先著效力。 弈到黑159手時,已是第二年的二月五日了,秀哉又宣布打挂。這是第十二次打挂,當天僅弈了四手棋。此時黑棋將小勝的姿態是明顯的, 但秀哉則認為是細棋。
秀哉身材非常瘦小,然而一旦坐在棋盤前,卻又顯得無比高大莊嚴,自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氣勢。面對吳清源的新布 局,秀哉依舊采用傳統的小目套數,步調略給人以緩慢的感 覺。但是他畢竟技藝精湛、老謀深算,因此棋到中盤時,黑棋也只是略微優勢。但是在關鍵時刻,秀哉打了出第160的 「妙手」,吳清源終以二目敗而終局。 關於第160的「妙手」,傳說是秀哉的弟子前田陳爾四段(當時)想出來的,但也一直未能得到証實。只是在對局的最後一天,吳清源抽空去廁所時,看到對局休息室中, 秀哉的弟子們黑壓壓一片,手中拿著許多棋譜,都是將收官至終局的各種下法徹底研究透的記錄。這也說明秀哉與弟子們已經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備,所以第160的「妙手」無疑是集體智慧的結晶。
事隔15年,1948年時瀨越憲作在一次座談會上說:「這是一樁秘密事。那時被吳清源打過一手之後,苦思具想的秀哉回府後立即召集弟子們,為考慮下一手棋研究了各種打法。結果採用了還擊的那一手 (即指第160 手),是前田這個弟子想出來的…」
盡管瀨越先生聲明此話非正式,不得發表!但《讀賣新聞》仍舊登報泄露出去,結果惹得坊門弟子們勃然大怒,嚴厲向瀨越追究責任, 瀨越無奈只好辭去日本棋院理事長的職務。
對白160, 黑161是最善之應手。在160的影響波及下,至188,黑右邊五子被吃,局面轉而對白有利。弈到最後那天,黑棋敗北似已成定局,但184手以後,盤面還殘留著若干複雜官子,故吳清源仍在扺抗。此時在對局場之外的休息室內,秀哉名人的弟子黑壓壓地聚集了一群。盡管直至終局的多種收官方法早已被研究透了,但坊門弟子仍然神情嚴重,焦急不安地注視著戰局進程。吳清源一次走出賽場,無意間看到如此緊張的氣氛,頓時嚇得手足無措, 於是趕忙向師父瀨越求救。瀨越當即拜請了京都圍棋界巨頭--吉田操子,來擔當公証人。後來,就連擔當應急公証人的吉田,見此戒備森嚴的陣勢,也大吃一驚,覺得事態非同小可。 結果,白棋終於贏了二目。耗費時間:黑二十二小時六分,白二十二小時十七分。在終局的瞬間,秀哉名人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後來,秀哉評此局時,說道,「坦率地說,此番對局,在各種意義上來講,都是難下的棋。吳、木谷二人 創造新布局,以此向舊傳統挑戰。種種原因,使我未能達到超脫之境地,這使我回顧往昔,深感技藝尚不成熟。可以想象,對方以三三、星、天元的新法打來,我身為名人,心情無論如何也難保平靜了!」

 

總之,這局棋影響之大,在近代日本圍棋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不僅顯示了吳清源的蓋世才華,也預告了「吳清源時代」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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