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手 -- 摘自 天涯虚拟社区

Blu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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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施襄夏赶在年关到来之际回到老家硖石镇,他这次一来探望父母,二来是准备这次把魏氏带去京城。

到了家先去见过施闻道和许氏朱氏,他们虽然也是满脸高兴的样子,但勉强之态却是一望而知。施襄夏心下存疑,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魏氏并不在,且房间里的物事竟不像是有人在居住的。

这时朱氏已跟了过来,一五一十把儿子走后家里发生的诸般琐碎事体向他分说明白。施襄夏听得脸色苍白,脑袋直发晕。朱氏心疼儿子,让他先好生歇着,便去安排厨下事项。

施襄夏心神不宁地踱了几步,便打算去看妹妹施颜。但听大门外一阵响动,声势不小,原来是魏氏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进得门来。

魏氏和施襄夏两口子就在这个当口照了面。

施襄夏记忆中的魏氏还是新婚时的印象,殷勤体贴,相貌妩媚,身材娇小。忽然之间竟变成了一个身材臃肿,面目冷峭的陌生女人,反差之大,令他完全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魏氏也是措手不及,突然见自家官人出现在眼前,衣着簇新,眉目清秀,斯文儒雅,正不认识似地瞧着她,愣了片刻,一时自惭形秽竟失声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许氏可巧撞上了这一幕,不紧不慢说了句:哟,媳妇呀,又来搬东西啦!别哭了,来,告诉你家官人,这次准备搬点什么回去?

魏氏恍若未闻,在痛哭声中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话:冤家呀,你,你你当初为什么不带我走啊!为什么不带我走啊!你为什么?!

施襄夏眼睁睁看着这个几乎是陌生的女人拖着沉重的身躯抽泣着慢慢挪出了大门,始终未发一声。

在施闻道和许氏的力主下施襄夏勉强同意休了魏氏,魏氏娘家人来闹了几次,事情就渐渐平息了,但施襄夏抑郁的心情却一时难以排解。这场婚姻如同儿戏,自己却局外人似的由人摆布,这使他对婚姻本身产生了极大的疑惧。施襄元一直躲着不怎么见得着,只有听到郑氏和他斗气才知道他回家了;父亲的身体益发虚弱,因摇头之症也不肯多外出见人;只有妹妹施颜拖着他到处走走看看,让他说一些京城里的稀罕事,才能让他暂时忘却眼下的烦恼。

施襄夏看了这段时间妹妹的画作,觉得比之以往的作品更耐读了。忽然想起那幅“极目纵横意”来,因道:那幅托你保管的画还在么?

施颜笑道:你既然瞧不上眼,谁还死乞白咧地硬送给你呀!

就知道不是送给我的,还能这么不识眼色?

那是送给谁的?施颜说着,面色却已渐渐转红。

我怎么知道?问你自己呀!

施颜停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些:他现在在哪儿?

施襄夏装糊涂道:谁呀?

施颜拖着长声撒娇道:好大哥么!

施襄夏这才告诉她范西屏现在扬州一个盐商府中教馆,另外说到在离开京城前收到西屏一封书信,说到一件奇事。

施颜全神贯注地听着。

还记得那个救了他的那个女孩吗?

钱塘江边上那个,她怎么啦?

她的父亲就是现在西屏教馆这家的东家,叫汪一凡。那个女孩叫柳莺,她母亲去世后原来不是在西屏的大姐家做事么,现在到扬州找到了她的生父。她一直以为是汪一凡抛弃了她母亲,后来才知道汪一凡当时因事被拘,事后去找她母亲,她已搬家到江边。

那么,那个女孩现在每天和西屏在一起?

施襄夏这才发现,从知道这个离奇故事起,他一直忽略了一个对小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实。都说女孩的心事写在脸上,他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这么说。

(六十七)

施襄夏回到京城不久,有一天袁苾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说,理郡王弘晳封了亲王了!

施襄夏不以为意:阿哥封亲王的又不是他一个,他有什么特别么?

弘皙是允礽第二子,而允礽就是康熙晚年两度所废的皇太子。熙朝末九王夺嫡的结果,最终是四爷胤禛登极成了雍正皇帝,所以朝野都看好雍正的四子弘历。而弘历至今尚未封王,弘皙于雍正元年袭了理郡王,现在又先封了理亲王,在袁苾看来,当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但这些都不是他想分析给施襄夏听的。对施襄夏这样一门心思全放在围棋上的人来说,这些宫廷秘事枝枝蔓蔓的未免太过复杂。

他和你下过棋,你记得么?

记得,他的棋水平很差,我刚来京城就跟他下过。

是的,你还杀了他的一条大龙呢!

施襄夏却想不起来了,这种事很平常,上手杀下手大龙也不值得炫耀。

但袁苾知道,弘皙可不是个爱忘事的人。

你留神吧,理亲王春风得意没准什么时候就会找你下棋呢。

袁苾说这话表明他知道现在施襄夏的棋力已超过他,尽管施襄夏按袁苾教他的法子,与袁苾下棋无论如何也不肯赢他。

不过月余,理亲王府果然着人传了话来,也不说什么事,就让施襄夏即刻随来人去亲王府。

袁苾来不及多嘱,只在施襄夏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送大龙!

施襄夏一时解不过来,怔怔地瞅着袁苾。袁苾只得向他挥挥手,暗自叹了口气。

理亲王府在德胜门外郑家庄,俗名平西府,有清以来是第一座远离皇宫的王府,雍正元年下诏在郑家庄修建房屋,驻兵丁,移允礽居住于此,次年允礽病逝,其府即由袭王弘皙居住。

施襄夏在路途中已明白了袁苾的意思,在和理亲王弘皙的对弈中果然放着自己的一条显然不活的大龙不补棋,径去扩张模样。弘皙先是一喜,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举致胜的机会。只一转念间,便悟到这是对方故意卖个破绽,让自己报上次一剑之仇的,顿时勃然大怒,猛然站起身来在棋盘上击了一掌,乱了棋局,把施襄夏惊得跪伏在地!

弘皙因父亲的关系,在诸阿哥中可算长于隐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几天前他和弘历在忙里偷闲的雍正面前下过一次棋,想不到棋到中盘就输给了弘历。当时他面不改色恭维了弘历几句,但性情阴郁却又逞强好胜的他马上决定悄悄请高手指点以提高自己的棋力,以后再有机会则可挽回自己的面子。但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施襄夏居然也学会了袁苾那一套来对付他,他一时失控真的动了肝火!

这也堪称是世上最奇特的一幕拜师场面了。

弘皙到底还是先回过神来,伸手搀扶起施襄夏道:不必惊慌,起来让本王告诉你一件事。本王请你来是想让你当老师指点棋艺。如果你听袁苾那老滑头的只图一味欺哄本王,那也不必来了。

施襄夏听到这里方才明白,老于世故的袁苾这回竟是完全搭错了脉。

自此,施襄夏不管乐意不乐意,隔三岔五总要到理亲王府讲棋。

袁苾还总爱在他出门前严肃认真地叮嘱他几句,弄得他情绪更加紧张。

在理亲王府,讲棋者谨小慎微,毕恭毕敬;听讲者居高临下,威风八面。这滋味恐怕惟有帝师太傅和皇帝的关系可与一比。

不过就在这讲棋的过程中,施襄夏清理了自己平时比较模糊的一些局部变化结果以及对局面大势的分析和判断,也算不无收获。

讲棋还算好,施襄夏最怕的是和弘皙下棋,由于弘皙总是一副令人莫测高深的样子,施襄夏费尽心思也难以摸清他当日当时的心情,因此每和弘皙下一次棋,他总是瞻前顾后察言观色忐忑不安,以至于棋未终局就已汗透重衣!

生活处于这种状态,施襄夏的身体是每况愈下了。

(六十八)

扬州盐商胡兆麟见范西屏的棋力日见提高,与程兰如几乎不相上下,就不时琢磨什么时候让他们俩正式比个高低。他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他家茶楼的那帮棋迷,众人都一片声地叫好,内中一人建议道:单让他们俩对决程兰如肯定不乐意,不如索性请一些公认的各方高手来,到最后他们两人自然也就分出高下了。

胡铁头一拍额头道:妙哉!妙哉!

办这种赛会花费自然是不少,但胡铁头是盐商,只想着闹腾得怎么开心,哪里会在乎那一点银子。

历来扬州盐商与朝廷之间都有着微妙的互利关系。朝廷对盐商的垄断利益给予庇护,盐商的财富又是朝廷特殊用项的来源。在这种状况下,盐商的财大且势大也就不奇怪了。

扬州盐商又有一传统,就是不怕显富。你要是新建了一处园林,我就得建一处比你更讲究的;你要是办了一个什么热闹哄动的事情,我肯定攀比着来办一个更惹眼的活动。扬州人有几样文化味很浓的游戏很受大家欢迎,那就是诗钟、灯谜、毽子、风筝之类。有了胡铁头这样的盐商,少不了还得加上个围棋攻擂大赛。

胡铁头的性格是想到就做。春天发出的邀请,仲夏时节陆陆续续来了一大批各路高手,有更多的人并未受邀闻讯却也赶来看热闹,一时间在地方上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在受邀的高手中,徐星友、梁魏今赫然在列;袁苾和施襄夏虽然受邀,无如身不由己,也只好身在京城而遥想扬州擂战盛况,空自嗟讶惆怅。

胡铁头倒也有章程,他把程兰如、徐星友、梁魏今、范西屏连同自己在内五人设为东西南北中五座擂台,各路高手随意选择一个或几个擂主,均以被授先攻擂。若攻擂者一盘失利,则失去了再和本座擂主对弈的资格;若胜,则可与擂主对子一盘决胜负。若攻擂者再胜,则成为这座擂台新的擂主,再来接受别人的挑战。约定三十日后占据擂台的五位擂主再行交叉决战,以番棋决出高低次序,最后的胜者即是当今纹枰第一人了!

这个头衔虽是民间封号,但其分量自是不轻!

这场擂战的五座擂台设在瘦西湖畔胡兆麟自家的麟园内。说是擂台,其实是五座为棋战专门修建起来的硕大凉亭。亭与亭之间相隔约五十步,可互不相扰。

麟园之外原有一座清茶肆,叫做余香茶坊,只卖上午茶和下午茶。因茶客中不少有起早遛逛的习惯,茶肆外拉上了绳索,悬上挂勾,专供玩鸟者悬挂鸟笼。茶客脱去鸟笼上的布套,所养的百灵、黄雀、画眉或八哥,便发出清脆婉啭的叫声,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叫得好听。这阵子是外地人多,也不分个时辰早晚,什么时候都是满满的茶客,说的都是下围棋的事,说着说着较起劲来有的就从褡裢里掏出棋具啪啪地往棋盘上拍子。

因了棋战的缘故,这周围又来了不少推车提篮的小生意人,兜售千层油糕、油镟饼、甑儿糕、双虹楼烧饼等本地特色食品。

范西屏为棋战向汪一凡告了假。因考虑围棋赛事不限时间的特点,胡铁头把另四位擂主都先行安排在麟园内起居。汪一凡虽因柳莺的事对西屏耿耿于怀,但他既能养士,多年来心胸也渐开阔。再说柳莺本人与西屏相处仍如姐弟般不即不离,他又如何能对西屏假以辞色?故大度准假,并说有空也会和莺儿、文箫一同去看热闹。柳莺也专为西屏挪动住所而和悦儿一起收拾了他的一切所需应用之物,着人送到麟园。

西屏临行前对柳莺笑道:莺姐如此大费周章,西屏生受不起啦!

柳莺嗔道:有什么生受不起的?好歹拿个第一回来交差就行!

悦儿在一旁笑道:小姐把这第一名看得也忒简单了吧,说拿就能拿到手的?听说有几位国手在里面呢!

西屏做个鬼脸拖着长声道:国手?吾何惧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柳莺和悦儿都给他逗得笑了起来。好久好久,柳莺没这么笑过了。

西屏忽然发现,柳莺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特别,很美。

(六十九)

麟园里的擂台大战已进行了十多天了,其间不断有新赶到的棋手加入。因挑战擂主的棋手太多,为了给高手让出机会,各方棋手自发在擂台旁边不远处另辟战场搞起了资格大赛,不经过大家认可就不准上擂台上向擂主挑战。各地棋手水平参差不齐,经过资格战上擂台的果然都是像模像样的了。参加资格赛的人也有不守规则悔棋的,帮腔支招的,就会出现南腔北调热闹非凡的吵架场面。有极少数无赖可气的棋手竟被人从园中给架起来扔了出去!

因程兰如、梁魏今、徐星友三人都是成名国手,故三人所守擂台的挑战者数量比之范西屏和胡铁头二人要少得多。范西屏最年轻,棋下得也最快,故对阵过的棋手也最多。慢慢大家都尝到厉害,便不肯轻易向他挑战了。

胡铁头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大家都认定他是最有可能被打下擂台的擂主。胡铁头家茶楼的一帮常客天天来捧场,都围在居中的亭子旁。只要胡铁头出来休息,这些人就众星捧月般地把他围在中间,听他讲棋局的进展情况。

这天他的对手是个山东来的胖大汉子,自称是正宗孔子后裔。可一副倒八字眉下是一双瞇缝着的肿眼泡,没点斯文像。过资格赛的时候他棋下得很顺,但让人讨厌的是他不停地说话,又结巴,也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正式开战后只得半个时辰,胡铁头就一脸晦气地跑了出来。众人端茶递水嘘寒问暖正张罗着,这位东道主深深呼了两口气,突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来了一句:这棋没法下了!

众人惊问其故。胡铁头叹道:那家伙棋也是不差,但就是名堂太多让人受不了!

马上有人证实那山东汉子结巴话多,还说得不清不楚,嘴里老像含了块东西在嚼似的。

胡铁头苦笑着说:要光是这就不算什么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吃的东西,就着一把生大葱不停地吃,你在这边想棋他在那边嘴巴吧唧得山响;这且不说,还一个劲地放屁,你们简直想象不出来,那个混合味儿熏得人鼻子眼睛是什么感觉,让你根本就没法坐在那儿!就算勉强呆在那里脑子也怕是要给熏木了。

众人听到这里已是笑倒了一片。

有个官宦子弟模样的人颠儿颠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把硕大无比的折扇来,送给胡铁头,说是在园子门口刚买的,展开来一看,上面是却是郑克柔题写的四个刚劲有力的字:所向披靡。细心者立即发现这几个字墨迹尚未完全干透。

买扇人自豪道:这几个字是我想好硬让他写的,这个怪人写的老是什么难得糊涂之类的内容,太不合时宜了!

大家见胡铁头将信将疑地摇着大折扇进了亭子,忍不住又说笑了好一阵。

到正午时分,胡铁头掂着那把大折扇,面无人色地走出来道:不行,还是不行!

这局授先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丢掉了。

接下来的一盘对子棋胡铁头可费了老劲,本来他最擅长的是中盘力战,是擒杀对方的大龙,但这种下法最需精心计算多种变化及应对,一招不慎则满盘皆输。可对付这山东汉子阴损无比的盘外招极耗费精气神,莫奈何,只得弃长就短,抢大场捞实空,靠贴浅削,然后在官子上头比功夫。谁知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个劫争,因精神实在不济误算了一个劫材,输了半个子,被人家给打下了擂台!

消息传出,麟园内外一片哗然。

这山东汉子名不见经传居然成了一方擂主,几乎惹起公愤,攻擂者的目标马上集中在这位新擂主身上。

郑克柔发现,也不知为什么,从这一天开始,他在麟园大门外的折扇生意变得出奇地火爆兴隆。他一边更加卖力地书写扇面,一边暗自盘算:多年来自己托名风雅,实救困贫;空有一腔抱负,却难有机会得以施展。现在看来,依然惟有读书应试一途才能有望出人头地。此棋战尚有月余,若一直有如此佳绩,维持到来年的乡试就不足为虑了,不光自己只身在外的各种支应,连家中妻儿老小生计也可保无虞。果然如此,今后可要收收心认真读书啦,毕竟,我辈岂是蓬蒿人哪!

(七十)

接下来的数日,攻擂者前仆后继,终于,一位南方来的年轻僧人文石把山东胖大汉子打下擂台。这僧人定力极强,不论对手做什么,他只在那里呢呢喃喃诵经不止。但只要对方一落子,他立刻聚精会神斟酌对策,绝不受人家一丝一毫干扰。

另一座擂台上,梁魏今毕竟英雄暮年,因偶感风寒则体力不支,失手败给锡山过氏一脉棋手过习丰,并且放弃了下一盘对子棋,在家人的陪护下返回湖州。

程兰如和范西屏一路凯歌,未尝有败绩;徐星友输了一盘授先棋,但在下对子棋时又力挽危局胜了对手,有惊无险保住了擂主之位。

一天,西屏在休息时发现堂兄仲屏和黄老怪竟然也来到扬州看棋赛,非常兴奋地和他们说了很久的话。仲屏告诉他一些二叔家的消息,说二叔身体大不如前,一直在家里将养;伯屏做起了生意;如屏嫁到平湖张永年的本家侄儿家,去年已添了个宝贝儿子。说着想起如屏有封书信带了来。西屏接过来连忙展开信,原来如屏听父亲说三哥想回海宁教馆,马上让她家相公向张永年说了。张老爷是本地大户人家,正有两个儿子酷爱围棋,早听说范西屏和施襄夏二人的围棋水平不俗,现在能请到范西屏来教儿子当然是喜出望外。平湖离海宁又不远,想回家看看也很方便。西屏收起信没有言声。

仲平说来说去就没敢说自己一直没干什么正事,总在茶楼下棋混日子,也没说时不时把西屏家的老屋租了给人住,挣来点租金自己全用来下带彩金的棋,其实就连这次来扬州还是瞒着父亲的呢。好在西屏也没盯着他问,却就便向黄老怪问到张二爷,黄老怪说他眼神不济,近年来连观潮轩也不大去了。黄老怪自己除了添了些白发,倒依然是声若洪钟。

擂主的最后会战在程兰如、范西屏、徐星友、过习丰、释文石之间进行。

胡铁头在会战前安排众人歇了一天,请汪一凡府上的戏班来唱了几出戏,并在湖上的花船里宴请各位擂主,除释文石借故避席外,宾主尽欢而散。

柳莺借着看戏和悦儿来到麟园,悦儿四处打听寻找,总算在园外的余香茶坊里找到了西屏,他正在和从老家赶来看棋的人喝茶小聚呢。

听说莺姐来麟园,他马上向仲平等告辞,随悦儿进园。见了柳莺,西屏把擂战盛况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尤其是胡铁头舞扇大战孔夫子一节,虽非亲眼所见,连学说带比划也还是把自己直笑得喘不上来气。柳莺哪里听得进西屏的大鼓书,只是见他眉飞色舞本身滑稽得紧不时莞尔一笑,说得正热闹处,柳莺打断他的话头道:刚见了老乡,可是有施小姐的消息了?

一句话把西屏说清醒了。

西屏敛了笑容静了静方道:没有,不过我二哥带来消息,给我在离老家不远的地方寻了一处人家教馆。

柳莺立即明白,西屏此去当然不单是为了去教人家的孩子学围棋。

不吭不哈的真长了心眼啦,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莺姐,我想把这场擂台赛下完后再跟你父亲说,无论如何我是要辜负他的一番美意了。

柳莺心思灵动,马上听出西屏话中的一语双关,强笑道:但得有佳音,报与莺姐知,不然我可饶不了你!放心,父亲那边,我自会说服他。

西屏想说点笑话缓缓气氛一时也找不到措辞,只有唯唯连声。

次日五强开战,每日里按说有一人可休息,但棋迷们要求轮到休息的棋手为他们拆讲当日对局,结果这个人要回答无数的问题,比下棋还要辛苦。

按胡铁头的安排,程范二人先不交手,待分别战胜所有对手后,最后进行两人之间的三番棋决战。几天后,不出所料,两人分别战胜另外三位对手。胡铁头自己虽早早出局,但有了这样一个结果,心里也是格外满意,忙里忙外八方应酬更加浑身是劲。

虽然西屏和程兰如无师生之份,但他一向总是把程先生当作老师,和人对局遇有疑问手,必求教于程兰如。此番对局他竟要向半师半友的国手程先生发起冲击,不免又是兴奋又是惶恐,心情之复杂实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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