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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杀鸡骇猴
明治三十一年(1898),秀荣晋升八段后,坊门日渐兴旺。而方圆社方面,中川社长自觉精力衰退,难有作为,便有了退休之意。明治三十二年,中川晋升八段准名人后,为了方圆社的前途,毅然宣告退出棋坛,将社长重任交给了精明强干的岩崎健造,同时任命石井千治为副社长,辅助岩崎。
岩崎接任社长后,立即开始大刀阔斧整顿社务。由于此时正值方圆社不景气的时候,岩崎深感财政问题之严重,便将社址移到自己家中,以节省租金。好在方圆社社址原也不大,除了多一块六尺长的大招牌之外,外表上和普通民房毫无区别;院生之外,其他棋士只有在对局集会或轮值当班时才到社里去,故而搬至岩崎家也丝毫不受影响。接着岩崎又开始变更大手合制度,定为每月对局两次,在第一个和第二个星期三举行。终局后,对局人、立会人(裁判)和审判者可以评论好坏,随在《围棋新报》上发表。所谓审判者,只限中川、岩崎和石井三人。此外,岩崎开始重视收入问题,规定每周除星期二、四外,其余四天上午十时至下午十时皆为社员会期,准许社员自由参加,但必须每月交纳会费;新社员需交入会费;临时来客交接待费;星期三来看大手合比赛的人要交观战费。同时,社内发行了二十周年的《围棋新报》也开始刊登商业广告,以增收益。以上措施果然行之有效,方圆社收入逐步上升,局面为之一变。
那岩崎确实精明,猜透棋迷心理,在明治三十二年八月发起“围棋电讯比赛”,请《读卖新闻》主办,由东京的岩崎健造与大阪关西分社的泉秀节作一局受先比赛,以电报往返。从九月一日起见报,一天只登一、二手,最多不过三、五手,知道十二月八日才登完。每一着的变化,都在报上详加解说。果然此举极为轰动,报社收到各地棋迷来信,平均每天达五十封。《读卖新闻》当时还是第三流的小报,经此一来,居然挤到第一流的大报行列里去了,可见其效果之大。其他报纸自然眼红,争相效法,大登棋谱。后来干脆包办所谓“新闻棋战”,以独家棋谱招徕顾客。现在日本的各大棋战,基本都是由报社出钱主办的,而且全国几乎找不到一家不登载棋谱的报纸。这功劳确实应算在岩崎的帐上。
岩崎眼见一炮打响,马上于翌年二月,发行《围棋初学独习新报》(后改为围棋初学新报),结果大受棋迷欢迎,方圆社也着实赚了不少钱。一有强大的经济为后盾,方圆社顿成繁荣之局面,会员名簿上初段以上者竟达五百名。
岩崎社长种种作为,对方圆社的复兴着实起了很大作用。但大凡精明强干之人,难免有独断专行的毛病,岩崎专权则更进一步。弄得石井千治虚有副职之名,对于社务不得半点主意,心中大为不满。其他棋士对岩崎倚老卖老、唤来斥去的作风,也感到吃不消。于是上下之间,便显得面和心不和了。
岩崎何等聪明,岂有不知之理?便欲对外用武以震慑下属,换句话说就是“杀鸡给猴看”。他要杀的“鸡”不是别人,正是坊门的田村保寿。
原来保寿一度受挫之后,日夜用功,一心复仇,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在一年半的时间内,居然连胜广濑平治郎八局,把分先再度打到让先。同时又大胜石井千治,到明治三十三年六月,居然把千治也打到了让先。如此一来,不但棋迷佩服之极,连专业棋手也一致认为他是除秀荣之外的第一人。岩崎的如意算盘:如果能打败方圆社的大敌田村保寿,则社内棋士自然折服,以后令行禁止就没什么问题了。
保寿杀败方圆社两员大将后,自然也想一鼓作气,趁势把主帅岩崎擒下马来。无奈岩崎七段晚年以评棋出名,属于君子动口不动手之类,而且身居社长宝座,当然有一百条理由免战。所以保寿这一目的,连他自己也知道万难达到,至于岩崎居然蓄意要找他的麻烦,保寿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不久,恰遇高田商会长的民子夫人四十岁大庆。这位夫人实可谓棋界之恩人,坊社两处着实受过她不少好处。尤其秀荣受益最大,秀荣赖以成名的四象会,便是民子夫人出资才得以举办的。遇此佳日,棋界人士少不得要登门拜访。方圆社自岩崎社长以下皆亲往道喜,唯有坊门家督秀荣却托病不去,只派保寿为代表前往。
秀荣之所以如此,其中也有一个缘故。原来秀荣有个叫野泽竹朝的弟子,此人才华横溢,平日极得秀荣赏识,称他为“最有希望的棋士”。但野泽为人放荡不羁,时常酗酒滋事,而且爱弄些粘花惹草的勾当。大约被野泽玩弄
过的某女子,与民子夫人有些关系,民子夫人听说此事,勃然大怒,马上赶到坊门,正颜厉色地让秀荣把野泽逐出门墙。不料秀荣有个特点,生平最恨别人对他指手划脚,何况他认为男女间情爱恩怨,外人最难弄清,而民子夫人不问清原由,便气势汹汹闹上门来,简直是“打狗不看主人面”,于是当场翻脸道:“坊门内政,岂容外人干涉!”结果双方不欢而散。
此后,秀荣就绝足不去民子家走动,为此当时棋界疲有一些人骂秀荣“
忘恩负义”。有此前怨在,秀荣当然不肯前往祝寿。
再说祝寿会上,众人热闹一番后,照例要下棋以示庆贺,而且对局之人必须是有地位、棋力高的棋士。岩崎社长德高望重,自然有此资格;田村保寿棋艺高超,身份又是秀荣的代表,于是二人公推此二人作表演赛。保寿原以为岩崎必会推辞,不料他居然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心中又惊又喜。再一想:“是了,这种棋下不过三五十手便打挂,根本无胜负可言,难怪岩崎如此痛快。”又不禁大为泄气。却不知二人于盘前坐定后,岩崎竟笑嘻嘻说道:“保寿君,过去这种庆贺棋,只是作作样子,今日你我破例来一次不许打挂,不终局不散如何?”
保寿不知厉害,听了喜不自胜,满口答应。对局开始,保寿第一着下于右上角小目,这在当时是近乎固定之着。白棋也无外乎占空角。保寿正想着第三着到底是守角还是用秀策流的
1、 3、 5布局,却迟迟不见岩崎落子。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岩崎才拈起一颗白子,保寿只道他终于要走棋了,忙伸手去棋罐里摸棋子。不料“啪嗒”一声,岩崎手中的棋子又丢回棋罐里,保寿急得抓耳挠腮。又过了半个时辰,岩崎才好不容易走了一步棋。黑
3之后,白棋着着长考,直到夜里十二时,盘面稀稀拉拉才下了十几手。
田村保寿实在是冒火了,无奈先前讲好不终局不散,而且当时只有执白棋者才有权打挂,岩崎不说打挂,保寿只有奉陪。此时,保寿已知岩崎要以“坐功”与他不动声色,死拼到底。只苦了当值的仆役,只好轮流陪夜,一个个困得东倒西歪。
两天下来,保寿呵欠连连,两只脚已经麻木不仁,只好不时站起身去小解,以舒络活血。熬至第三天,保寿渐感不支,方知岩崎坐功之厉害,远在自己估计之上。但见那老岩崎端然跪坐,稳如泰山,看上去再坐十天也不打紧。保寿却摇来摆去,如同置身舟上一般,只觉眼皮有千钧之重,再张不开,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了。如此苦撑至第三天晚上,保寿终于支持不住,身子向前一扑,便趴在棋盘之上,将黑白子弄得满地乱滚。旁边仆役猛然惊觉,抢上前去欲侍扶时,只听酣声如雷,保寿已熟睡不醒了!
岩崎见状,哈哈大笑,指着保寿道:“我早就知道你吃不消呀!”随即跃起身来,一步三摇,得意洋洋地回家去了。
回到社内,岩崎精力有余,叫来一个值夜的塾生,让三子指导一局才睡。次日,消息传出来,整个棋界都为之绝倒了。
(四十二) 雁金造反
话说老岩崎凭坐功打败田村保寿,虽有些胜之不武,但也确实起到了震慑之功效,不仅社外棋士从此不敢再找他的麻烦,而且麾下大将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俯首听命。如此一来,岩崎越发得意了。不过,这种高压政策虽奏效一时,毕竟不能使人心服,数年之后,方圆社终于开始闹分裂了。
明治三十六年(1903),日俄宣战,棋界陷入不景气状态。是年一月二十七日,十世安井算英在和门人对局中,刚下了五十六手,忽然昏倒,两天后便因脑溢血死去。算英死后,其后继人不善弈棋,更兼当时战事愈烈,棋家门户已不为大众所重视,棋士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心去管别人闲事,结果安井家竟从此绝了香火。于是棋院四家又去其一,只剩两家了。
不久,退休的中川龟三郎也跟着去世了。中川本有三子,老大早卒,老二、老三都过继他姓,自己反而绝嗣了,所以临终前,要求得意门生石井千治入继。石井感其知遇之恩,自然一口应允,于是石井此后改姓中川。
明治三十八年,日本打败俄国,举国欢欣若狂。一度沉寂的棋坛,重又活跃起来。
此时,本因坊秀荣棋力已入臻化,天下第一流的棋士皆被他降至先二,
唯有田村保寿受先还可一挡。秀荣既有如此实力,又善于治家,更因方圆社内部不和,坊门势力自然就超过了方圆社。一时间,拥戴秀荣为名人的呼声大起,甚至连方圆社内的若干大将也有此意。岩崎社长反落个冷冷清清,无人理睬,故对秀荣要做名人之举深恶痛绝。岩崎本特调兵遣将,全力反击,万没料到,自己屁股底下的“火山”突然爆发了。而率先发难的,既非中川千治,也非广濑平治郎之流,却是一位崛起的新锐,名叫雁金准一。
雁金准一生于明治十二年(1879),自然也是个神童出身。雁金的父亲好弈,常与朋友在家对弈,他五岁时便观棋入了迷,常常从头看至尾也不觉疲倦。五岁的孩子正值叹玩之际,但雁金哪怕与小朋友玩得最快活时,只要一闻棋子声,就立即飞奔回去,守在棋局旁。一日,雁金之父与朋友手谈取乐,一局终了,雁金上前要求弈棋,其父十分惊奇,遂与之弈。但见雁金端坐盘侧,凝神思考,其专心致至的程度,连旁人对他说话都听不见,结果生平第一次弈棋,便和其父弈成和棋。旁观棋客皆感叹不已。十岁时,雁金棋力已有相当火候,某棋士闻之,再三请求收雁金为弟子,但其父恐误雁金学业,遂禁止他再弈棋。于是雁金只有趁父亲不在家之机,偷偷取出盘石,独自一人打《国技观光》上的名谱。后来父亲见管他不住,也只得由他。
雁金十二岁时,等闲之辈皆不成其对手。是年,其父亲患病卧床,用去大量金钱,病也未见好转,最后不得不变卖家产。此段时间,也就是雁金十二、三岁至十五岁之间,家里实已穷困到了极点。有个叫小野迷信的人,很同情雁金,不但接济他家,而且出钱将他介绍到方圆社去学棋。雁金入社仅半年工夫便入了段。不久,雁金被伊藤博文公爵看中,便将他召到家里做陪弈的书童。三年后,雁金辞职归家,因父亲之病仍不见好,家里依然贫穷如故,雁金只得以教棋勉强糊口。
明治二十九年(1896),雁金正式入方圆社为塾生,由于下棋用功,待人诚恳,深得中川龟三郎的喜爱。不久中川退隐,便将他收为弟子,朝夕教授。明治三十一年,雁金升为二段,一年后,升为三段。是年曾受二子与本因坊秀荣作十番棋赛,结果雁金四胜六败。不过以秀荣当时之棋艺,连安井算知七段受二子都败下阵来,不要说三段的雁金了,更何况,雁金曾一度把二子打到先二。是故雁金虽败,却名声大振,第二年便升为四段,此时他刚二十三岁。
彼时,日本的报社登棋谱已登出了甜头,一些大报索性包办比赛。于是当时最大的报社《时事新报》便邀请六位新锐棋手做循环擂台赛,连胜五人者得银杯一只。石井千治六段、雁金准一四段、广濑平治郎四段等皆在被邀之列。结果雁金两次四连胜,都因败于广濑而功亏一篑,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银杯。于是雁金的名气就更大了。
对于雁金的崛起,那岩崎社长心里却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原来雁金为人外柔内刚,心直口快,对岩崎的专横霸扈,不免直言相谏,而且他因为中川龟三郎的关系,与中川千治(即石井千治)交情甚好。为此,岩崎自然将其视为异己。
一日,雁金对局终了,对其中一步棋之优劣,觉得难以判断。因为岩崎乃评棋专家,便诚心诚意去请教。岩崎果然“热心”辅导,说这是轻妙之着,居然广引博证讲了半个时辰。雁金不敢自秘,便把这着妙棋介绍给岩崎的弟子岩佐圭三段。不久,岩佐圭与别人对局时,恰逢类似局面,便满心欢喜地打出这着妙棋来。此招不下还罢,一打此手反倒陷入苦战,结果大败而归。回社后,请老师讲评。岩崎评道:“某处之着乃大恶手!败因便在这里。”岩佐圭奇道:“怎么雁金君说老师评此棋是轻妙之招呀?”岩崎瞪他一眼,斥道:“笨蛋!我是骗骗他的。”事为雁金所悉,不由气破胸膛。再一回想当初四象会上,本因坊秀荣的无私讲授,更觉岩崎为人卑劣,从此便再不肯去搭理岩崎了。
凭心而论,方圆社内不好,岩崎应负全责。中川千治与他不和,是因他专权太甚;广濑平治郎是因为对社务出力最大却不得官职,还要受岩崎斥骂,所以不免怨恨;岩佐圭虽是岩崎的徒弟,却又因师父对弟子益发不当人看,
故也积忿难平。雁金与此三人在一起时,经常痛骂岩崎,也数次谈及脱社,但一涉及实际行动时,中川千治等三人就迟疑起来,反而劝雁金再等等看。
初时雁金还有故主眷恋之情,所以听从了三人的劝告。及至岩崎要找秀荣的晦气,雁金终于忍不主了。在他心目中,秀荣高于岩崎何止百倍,雁金大失所望,但他极有决断,主意一定便立即行动,准备脱社投奔坊门秀荣。至此,岩崎社长才慌了神,连夜赶到雁金家,再三劝说,却被雁金全当作耳旁风。岩崎也真有一套,知道不可挽回,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立即在各大报刊登“方圆社开除雁金准一”的重要启事,并把雁金斥为“反复小人”。第二天见报,雁金为之啼笑皆非。时在明治三十八年三月。
雁金投奔坊门,棋界顿时震动。秀荣喜得倒屐相迎,当即授予他五段免状。如此殊荣,可谓甚矣。
原来秀荣早就看中了雁金,曾对人说道:“雁金的棋不同寻常,虽升段飞速,但恰似水之侵润,永无止境。将来具备名人素养者,目前除雁金外再无旁人!”如今雁金不招自来,好像凭空掉下一只大元宝,教秀荣如何不喜?
从此之后,秀荣与雁金朝夕相处,竭力教授,宠爱的程度超过对坊门任何一个弟子。为此雁金也招到坊门同窗的嫉恨,后来坊门的大分裂也与之有关。
(四十三) 造和棋事件
雁金入坊门后不久,正巧田村保寿要升七段,于是《时事新报》便请二雄对弈一局。并由本因坊秀荣讲评,即日见报,以奉棋迷。
终局后,秀荣为了讲评,把棋谱细细看了一遍,不由狐疑道:“此局明明是黑棋一目胜,却莫名其妙走成和棋,莫非其中有诈?”便召雁金过来问话。
雁金知道难逃秀荣法眼,只得供认道:“田村君升七段的宣布会即将召开,会前如登出他的输棋怕面子不好看,所以田村君说此局不能输,请求和局。我本来不肯,但田村君又叫竹内君来再三强求,出于无奈,我只得同意作和棋。”
秀荣听了大怒,痛骂保寿是“卑怯奴”。他原就对保寿有成见,此后便越发白眼相待了。事实上,当时保寿棋力实在雁金之上,但凡事总有万一,更因此棋要登报公之于众,故保寿在庆祝升七段之前不能不考虑声誉问题。何况“作和棋”也并非保寿之独创,在德川幕府时代,出于种种原因,棋士间作和棋的例子比比皆是。保寿怕输的心情,秀荣岂能不理解?他所以痛骂保寿,却有一个外人所不知道的缘故。
原来秀荣称雄棋坛时,保寿棋力也与日俱长,最后连秀荣都感到了他的威胁。尽管保寿之进步与秀荣教授有方不可分,但秀荣心中多少有些不快。明智三十七年三月,秀荣曾与保寿弈过一盘棋。这局棋可以认为是秀荣最后的杰作(见棋谱),
结果白棋一目胜。局后,秀荣评道:“黑77与白78交换尚早,应于
A位飞,白如 B位应,角上则留有余味,黑可脱先于79位拐出。黑79恶手!无论如何应 100位长,被白 100虎头,畅快之极,此乃胜负之关键,....”赢是赢了,但对保寿之迫力,不能不加承认。保寿既有如此实力,再加上报纸大肆渲染,不免洋洋自得,摆出一副高棋的面孔,秀荣看他自然更觉别扭。所以保寿强迫雁金作和棋,秀荣当然深恶痛绝,于是就有寻保寿晦气之意。不久,机会果然来了。
明治三十八年八月,也就是保寿升七段的一个月后,秀荣积极策划的“日本围棋会”宣告成立,秀荣自任会长,另请犬养毅之类的名流任名誉会员,准备轰轰烈烈干他一场。成立大会之前,善于钻营的《时事新报》便想让秀荣会长与田村保寿于大会上弈一局纪念棋。不料此论一出,秀荣半晌不言。主办人矢野晃男十分乖觉,连忙打圆场,说道:“如此盛会,弈棋只为助兴,大家来个不输不赢如何?”秀荣同意,保寿自不敢反对。
大会的前一天,二人在秀荣处努力作和棋,作来作去黑棋赢一目,不由大伤脑筋。原来制作棋要造中盘胜非常容易,但要造和棋却极费周章,简直比弈一局还吃力。何况此时作和棋已不比当初。从前只要棋谱不外传,在场之人不说,外人万难知道;现在棋谱是要登报公之于众,任何一手不明所以的棋,难免会遭到专家的猜疑。不仅如此,以秀荣的身份,此局不但要造得天衣无缝,而且要弈得精彩,不能有一步缓手,更不要说错棋恶手了。是故二人穷半日之力,还是造不出来。于是矢野建议改为下二局,一胜一败,双方都不失面子,当然第一局让秀荣先赢。保寿无奈,也只好答应。
秀荣轻取第一局,继赛第二局,保寿初时以为有约在先,不免放松。不料秀荣毫不留情,招招狠辣,步步紧逼。保寿又惊又怒,虽竭力拼杀,但为时已晚。白
160手后,保寿认输(见棋谱)。
保寿尽管气得发昏,无奈自己也有“把柄”捏在秀荣手里,只得自认倒霉。后来矢野自觉愧对保寿,终于在“棋界秘话”一文中,将此事泄露出来。
有此过节,二人愈发水火不相容。秀荣升名人后,不久便患起病来,田村保寿以大弟子的身份,甚至连一次也不来看他,气得秀荣咬牙切赤,将保寿恨入骨髓,临终前夕,秀荣对夫人慎子道:“田村从来桀骜不驯,绝非发扬坊门之人!反之,雁金棋艺虽不如田村,但极有前途,而且为人忠厚,可相续本因坊家。”然而,秀荣还没来得及作具体安排,就突然去世了。这样,坊门之内讧便不可避免要爆发了。
首先就是家督继承人问题。以慎子夫人为首。关源吉、小林健太郎为辅,组成了雁金派,全力拥戴雁金上台;但野泽竹朝、高部道平之类,平日就觉得秀荣太宠雁金,如今明明保寿棋力最强,却去立进坊门不到两年的雁金五段,未免不大公道,于是组成田村派,拥戴保寿。一场家督之争,就在坊门火辣辣地展开了。
雁金派的关源吉乃本因坊秀和的弟子,是个老牌棋士。此人虽生得浓眉虬须,膀大腰圆,颇似武人,但偏偏心细如发,足智多谋。秀荣临终时遗命他为五段,便有请他扶佐雁金的意思在内。果然关源吉运筹帏幄,仗着地利,把持着本因坊大印,使雁金派颇占优势。那边田村派的野泽也是个诡计多端的人物,抢先在各报发表文章,列举田村保寿应继承坊门的种种理由。雁金派一见,当然反击。慎子夫人甚至把秀荣临终之言,公之于报纸,痛斥保寿为“逆师之败类”。双方大开笔战,闹得不可开交。
事实上,雁金派纵有千条理由,最厉害的王牌也不过是所谓“秀荣遗言”。但此遗言毕竟未成文字留下来,而且是有痛恨保寿的慎子夫人透露的,其真实性难免要打折扣。再者,坊门历来有立棋力最强者为继承人的家法,如保寿棋力确实在雁金之上,就算“秀荣遗言”千真万确,也无法使人心服。而田村派的野泽恰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在棋力问题上大作文章,果然得到了公众的同情,田村派便逐渐挽回劣势,与雁金派形成相持不下的局面。
坊门这一场火拼,自然给了日渐衰败的方圆社一个东山再起的良机。岩崎社长隔岸观火,真是乐不可支。他首先趁乱把自己升为八段,作为下一步登极名人的资本,紧接着在报上发表“中立人士”之公道意见,主张以村濑秀甫之例,由方圆社接收坊门。如此一来,棋坛之混乱越发不可收拾了。
田村派惟恐鹬蚌相争便宜了岩崎,就请已退休的十六世本因坊秀元出来主持大计。那秀元生平最恨门手,只得暂时妥协。明治四十年(1907)三月二十七日,秀元就任第二十世本因坊。当时秀元棋力虽不下六段,但还是当初的四段名份。坊门弟子觉得四段任家督有失尊严,众口一辞劝说秀元升六段。秀元推辞不过,只得应诺在就任那一天,时事新报可称其为六段,之后,任何人不许再提。秀元只作一天六段,此事也算是空前绝后的奇闻了。
秀元就任后,表面上家督之争已了结,但暗地里双方皆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再度开展。因为谁都知道,秀元上台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绝不可能长久,而秀元之后谁来继任二十一世本因坊尚未定局。秀元虽然倾向田村保寿,但雁金如能在棋枰上击败保寿,自可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了。说到底,还是个棋力问题。所以同年六月,雁金派成立了“敲玉会”,一面研究棋艺,一面策划反攻。二个月后,田村派也针锋相对地成立了“围棋研究会”。双方剑拔弩张,整个棋界都在屏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激战....
(四十四) 一战继坊门
在明治四十年六月至十月期间,保寿与雁金迟早要爆发的大战,已成为
出众的热门话题。不料天下事多生意外,还未等保寿、雁金开战,另外一员大将却冲杀上来。来者并非别人,正是身为方圆社副社长的中川千治。
原来,坊门闹内讧,岩崎社长看出了便宜,以为保寿、雁金二虎相争,势必两败俱伤,从此自己便是棋界泰斗,所以趾高气昂,愈发作威作福起来,终于逼得一向唯唯诺诺的中川千治忍无可忍,于明治四十九年九月宣布退社。中川退社后,立即在五轩町成立一个“围棋同志会”,拉拢坊社二派的中坚
棋士,阵容倒也不弱。麾下大将有岩佐圭五段、降矢冲三郎四段、女棋士喜多文子三段等等。最后连野泽竹朝和高部道平都被中川拉了过来,一时间,同志会声势浩大,俨然成为当时棋坛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雁金派的军师关源吉见此情形,苦思数日,终于想出一个“借刀杀人”
的计策来。他主使《日本和日本人》杂志主编小野敬义去游说中川,激励中川与保寿再来个十番棋,以血前辱。关源吉的目的是:只要十番棋开赛,中川打败保寿,雁金派便可“不战而取荆州”;保寿如打败中川,必然结怨于同志会,雁金派仍可利用其矛盾捞取便宜。
中川并非傻瓜,小野敬义一开口,他就知道是关源吉的主意,想利用他当马前卒。但中川也有自己的打算,心想:“我要在棋坛称雄,打倒保寿乃是先决条件,保寿如降服,何愁雁金之流不归顺?”于是对小野说道:“只要保寿同意,十番棋我一定奉陪。”
小野大喜,便请头山满去问田村保寿是否应战。保寿虽觉此举来得突兀,但也不便回绝,就要求悬彩一千元。当时以二人棋力,公众一致认为保寿有七成赢面,所以买中川票的人极少,为此几乎比赛不成。好容易有个富孀广冈浅子,为中川屡北屡战的精神所感动,居然独立支持。于是这二位死对头的第四次十番棋大赛终告实现,赛格是保寿让中川先。
当时的手合制度,四局一升降,是采用永续计算法的。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二人有过对局,输赢都要累积计算,赛前中川的记录已经多输了两局,所以一上来形势就对他不利。
第一局于十二月二日开赛,由于事关重大,双方都弈得小心非常(见棋谱)。
事实上,中川千治的棋确实不坏,就在他被保寿打至让先时,有人问秀荣:“中川是否不如保寿?”秀荣道:“不见得!中川之败,弊在棋运过巧。”所谓棋运过巧,就是指过于追求好着妙手,结果弄巧成拙。他这一毛病,在本局也可看出一二来。例如,白34退时,黑35如39位托,白不敢在41位扳,否则如参考图,进行到黑
8,白相当危险。可中川黑35想过头了,被白36平凡地一挡,参考图中黑的下法反而不成立了。结果黑只得37俗顶,再39、41求活。或许二人太过紧张,以下双方皆有小错。白92是大恶手!应于A
位挖,可保无事。如谱黑95只要在 B位觑断,白 C、黑 D、白 E、黑 F,白就崩溃了。但是千治也没看出来,将大好机会失之交臂。不过,白棋有了上述这一缺欠,局面总是黑稍好一点。
弈至黑 147时,保寿的第
148手居然长考了八小时。观战记者古岛一雄写道:“....之后,白军默坐八小时,先如诗人之苦吟,后如高僧之参禅....”其实,对黑
147的夹,白 148只需数分钟就足够了。保寿在这八小时之中,到底想些什么名堂,也只有天晓得。据说保寿是因为当初吃了岩崎长考的苦头,曾苦练坐功,现在拿中川来试刀,所以如此长考。只可怜中川被坐得心浮气躁,几乎要急出毛病来。结果走出黑
221的败着,被保寿赢了二目。这局棋共下了九日,从内容上来说也不算精彩,皆因白 148这一手长考而出了名,被称为“一手八时间”之局。
按说中川首战失利,尚不至于产生严重影响,关源吉也料到有此。万不曾想,二十世本因坊秀元,竟趁此猾也说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只好自认晦气。于是在明治四十一年二月十八日,保寿改名秀哉,正式就任第二十一世本因坊。
雁金、慎子夫人领导的“敲玉会”从此冰消瓦解。关源吉弄巧成拙,“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怒之下居然失了踪。雁金准一也销声匿迹,十三年后才重新露面。
中川也未曾想到自己输了一局,竟会断送了敲玉会,反替秀哉除去心腹大患,不禁大为懊丧。唯有咬牙发狠,指望在这前途渺茫的十番棋中获胜。中川一番拼命,果然第二局赢了七目,但这一局的价值就差多了。紧接着第三、第四局又被秀哉赢了去,此时中川已多输四局,于是比赛改为先二。第五局先,中川赢了,但二子局却反而输了三目。那边秀哉得便宜卖乖,当即在报纸上一本正经地发表自战解说,俨然一副大上手的派头,把中川气得发昏,以下四局干脆就不再继续了。
至此,坊门家督之争的余波终告平静,本因坊秀哉也牢牢地站稳了脚跟,日本棋坛从此开始了“秀哉时代”。
(四十五) 濑越登场
就在秀哉大战中川之时,《日本和日本人》杂志将这些激斗谱长篇连载,引得棋迷们争相购买。主编小野固然大赚其钱,东京的弈风也就越发兴盛了。各种棋会应运而生,其中以秀荣的徒弟伊藤春湖的“少壮棋客血战会”最为别致。此会在东京神田町的“巴俱乐部”,专门网罗三段以下的青年棋士比赛。比赛之时,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个个咬牙瞪眼,把棋子拍得震天响,其激烈之程度确实无愧是“血战会”。赛后,胜者大吹大擂,败者怨天尤人,加上祝贺声、惊喜声、怒骂声、长叹声甚至哭泣声,端得是热闹非凡。所以每逢“血战会”比赛,总有大批棋迷前来观战。
一日,伊藤的一位朋友领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来访。那朋友先将那年轻人大大夸奖了一番,说是广岛县的棋王,随后请伊藤作一局考试。伊藤心里有数,知道小地方跑出来的棋王再狠也不够初段,但碍于朋友的面子,便让小林键太郎三段让先指导一局。
键太郎乃小林铁次郎的儿子,家学渊博,棋力当然高强。伊藤将他派出,自然是想痛杀那年轻人,令其知难而退。不料这年轻人下出的棋,堂堂正正,一点没有乡土气,键太郎使出浑身解数也无隙可乘,中盘就投降了。顿时,满座为之哗然。
原来此青年并非别人,正是近代日本棋坛上一位了不起的大棋家,名叫
濑越宪作,后来威震棋坛的吴清源就是他的徒弟。濑越生于明治二十年(1887),他的棋是由祖父启蒙,然后全凭自修。象这样一直不曾拜师的例子,在日本棋坛可谓凤毛麟角。濑越的祖父教弃也独具一格,自九子开始,每日一局,不问输赢下满五十局则进一子。如此达到对子,便不下了。他小学毕业后,开始看古人棋谱,颇有心得,而且对当时报纸上的死活题极感兴趣,宁可不吃不睡,也要找出答案。中学毕业后,他的棋力已经全县无敌了。此时濑越的父亲经商失败,无力再供他上大学,在祖父的全力支持下,遂于明治四十一年九月前往东京,迈出了进入专门棋士行列的第一步。
濑越一鸣惊人,打败键太郎,全场为之轰动,认为奇迹。伊藤也惊喜非常,拉住濑越的手说道:“宪作君年轻轻轻,竟有如此棋力,真是难能可贵!不知宪作君此番前来,又作何打算呢?”
濑越道:“久闻本因坊秀哉棋力天下无敌,我打算托人投如坊门,不知....”
一言未了,伊藤脸色大变,连连顿足道:“此明珠投暗矣!不可!千万不可!”说着忙将濑越引入内室,将其介绍给“血战会”的核心棋士们。原来伊藤春湖是秀荣的忠实门徒,当然痛恨秀哉。如今见濑越的棋,才气纵横,恐怕他投入坊门,使秀哉如虎添翼,是故百般劝止。在座诸人,不是方圆社社友,
就是敲玉会旧客,自然随声附和,将秀哉的种种劣迹数落一番。濑越为人甚重礼义,一听秀哉如此不仁不义,心中大怒,于是转投方圆社。同时更把“
打倒本因坊秀哉”当作了今后的奋斗目标。
濑越到了方圆社,一年之中与东京诸位好手弈了四、五十盘棋,竟有八成以上的赢面,而且三子赢了秀哉一局,其间与高部道平四段的新闻棋,更是濑越终身难忘的一战。
原来濑越受三子赢了秀哉之后,开始小有名气,朝日新闻社便请他与高部弈新闻棋。高部道平也是日本棋坛的一个名角,此人初在方圆社学棋,后投在本因坊秀荣门下。秀荣见他棋路正大,招法精熟,当即授予四段免状,如此由无段一跃而为四段者,唯有高部一人。秀荣死后,高部成为田村派的一员干将。及至秀哉上台时,高部俨然已是日本棋坛举足轻重的人物了。是故,高部一听对手是初出茅庐的濑越宪作,不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我乃四段,濑越无段,还是让二子吧!”濑越当然不肯。最后经中间人打圆场,双方达成协议:暂定让先,如濑越胜则算是“先相先”先着胜;如输了,则算是“先二”先着负。因为从局差来说,从先二打到先相先要连赢八局,所以这局棋的重要性十倍于一般对局。
这局棋,开始濑越因紧张下得有些拘谨,高部的白棋却弈得潇洒自如(见棋谱)。
弈至中盘时,高部认为形势占优,便开始急于定型。白70、72先手扳粘,再76位跳,以为能兼顾左右。却不料,正由此而埋下了祸根。局面至
108手止,白棋实地多于黑棋,高部洋洋得意,以为稳操胜券。濑越见时机已到,终于动手了。黑 109是极厉害的手筋。白如在
112位打则如参考图所示,至黑 7成为无忧劫,白方不堪忍受。所以白 110只得忍痛弃子自补,否则被黑123 位尖出不得了。结果进行到
129手,情势就变了。弈至 153手时,黑棋已经赢定。此局一直弈到第二天凌晨三点钟方告终局,结果黑棋四目胜。
正值此时,濑越接到家中来信,说是服兵役的通知到达,催他回去。濑越在方圆社学棋,战绩虽佳,却一直不曾拿到正式免状,自觉已有三段力量,便去请求岩崎社长给予三段免状。不料岩崎摇头不肯,并说道:“你如能打败铃木为次郎,我便给你三段免状,否则只能给二段免状。”濑越听了,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铃木为次郎就是后来的木谷实和岛村利博的师父,可谓大名鼎鼎。他比濑越大五岁,十一岁学棋,十七岁拜岩崎为师。不久,日俄开战,铃木应征入伍,二年后重回东京,正逢方圆社闹分裂,他便改换门庭,拜本因坊秀荣为师。秀荣深爱其才,于明治三十九年将他一跃升至三段。秀荣去世后,坊门内讧激烈,铃木左右为难,深感敷衍之苦,于是又重回方圆社。
是时,东京的《万朝报》主办的“万朝擂台赛”相当吸引人,坊社各棋士轮番上阵打擂,热闹无比。中川千治首开连胜五台记录。野泽竹朝更是大出风头,居然创造了连胜十二局的最高纪录。由于这一大赛,所以坊社二派各拉名手助擂。铃木重返方圆社后,简直战无不胜,连当时顶尖的高手本因坊秀哉,见了他也觉头痛。是故,铃木被称为“旭将军”,意为如旭日东升,光芒万丈,可见铃木的棋是何等厉害。所以濑越一听要过铃木这一关,知道非同小可,但事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去创了。
约定铃木让濑越先相先,共弈六局。六局之中濑越必须赢四盘,才能拿到三段免状,否则只给二段。
铃木固然厉害,濑越亦非善者,全力相拼之下,第五局濑越三胜二负。最后一局濑越拿白棋,到底是三段还是二段,全看这一局了。
这紧张万分的第六局,弈于明治四十二年五月。对此,岩崎健造于《方圆新报》上作了详评(见棋谱)。
岩崎评道:“黑15之长疑问手,应17位靠,如谱至黑33,黑无趣。”对白24至38的着想,岩崎认为构思极妙,整个布局规模宏大,用意深远,有歧视吞山河之势。接着又评道:“黑53应
A位跳。55应59位跳。白56可占 B位,黑 C位,白59扳,竭力取势才是。黑57重滞,但59跳为好。黑71占74位方为本手。83缓!应
D长,白 E、黑 F,较谱为优。”
由于局面相差甚微,以下双方寸土必争,杀得惊心动魄,全局到
229手终了,结果白棋二目胜。经此一战,濑越大名不胫而走,岩崎社长当即授予三段免状。濑越心满意足,豹四段。要说此二人也真有缘分,从四段到八段一直是形影相随同时晋升的,只是后来濑越获名誉九段比铃木早一年,此也算是棋坛一段佳话了。
同年七月三十日,明治天皇驾崩。万民哀恸。方圆社的岩崎社长为此老泪纵横,毫气尽消,便有了退休之意,但令他头痛的是没有合适的社长人选。本来继中川之后的广濑平治郎颇为能干,但此人过于精明,弄得人缘恶劣。
还在中川千治任副社长时,有人向广濑介绍一个叫加藤信的天才儿童来社为塾生。广濑一经考试,知道此子资质不凡,将来必有成就,便置方圆社不许收内弟子之规矩于不顾,私下把加藤信收为内弟子,过了几个月才送到社里来。中川对此极为不满,通过此事,广濑之为人也可见一斑了。
岩崎思前想后,反复掂量,最后还是决定请中川千治回来当社长,同时把广濑升为六段,以示安抚。于是中川解散围棋同志会和方圆社合并,自己重返老家当起社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