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围棋故事 本书以渡边英夫的《新坐隐谈丛》为骨干,并参阅和收集了渡部义通的《古代围棋的世界》、
[木神]山润的《日中围棋兴衰史》、林裕的《围棋百科辞典》以及《今昔物语》等书的一些材料汇编而成。内容基本按年代顺序,从一世本因坊算砂开始,介绍到二十一世本因坊秀哉逝世,其中包含了棋院四家和所有日本围棋史上的著名人物、重大的历史事件。为了增加本书的趣味性,力求生动活泼,作者在不影响历史人物和整个事件真实的前提下,对一些具体细节作了适当的虚构和润色,并选了少量的传说和野史。薛至诚编译。以下由左至右,由上至下按年代顺序。本书配套棋谱(棋谱中的序号对应于章节编号).
文章在录入整理后,多九公先生予以了校核并作批注,在此表示非常感谢.
目录
(一) 金枕之争
日本之有围棋,溯源甚远。一般传说认为是后来官至右大臣的吉备真备从我国传过去的。但试查日本历史:吉备真备在二十四岁时和阿部仲英留唐,二十年后单独返国,时在日本圣武天皇天平七年(公元
735年),而据日本各种文献所载,在吉备出国留唐前二十年围棋已经流行,其弈风之盛,甚至使天皇下诏“弈棋与赌博同禁”。凭此一点,便可知吉备真备纵使对日本围棋有功,也决非把围棋传到日本去的第一人。
还有一种说法:日本的围棋并不是从我国直接传过去的,而是从朝鲜间接传过去的。传过去的人一定不止一个两个,其时期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传十、十传百,这样日积月累地发扬起来的。以时考之,当在日本应神天皇时代,神宫皇后伐三韩之际(公元
200年)最为可能。以此算来,围棋在日本足有一千八百多年历史了。
在天平年间( 730左右),圣武天皇在派往唐朝留学的学生中,特意加添了一个叫少胜雄的人专门去学围棋。事实上,此时持统、文武天皇的禁弈令,早已名存实亡。到了天平胜保年间(
750),孝谦天皇自己也爱下棋,便下令犯赌博罪者罚作苦工百日,但弈棋则不予限制,索性公开解禁了。
少胜雄在我国学棋想必颇有成就,回国之后,日本弈棋人材辈出,开始兴旺起来。
由于日本的天皇是所谓“万世一系”的,其间虽不免有武士对立、群雄割据的局面,但比起我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情形来,的确要太平得多。国家一太平,棋弈之道自然容易发扬光大,加之从四十五代圣武天皇到四十九代光仁天皇,这几位天皇都喜弈棋,于是围棋在日本开始成为一种朝仪,做官的非通此道不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影响所及,棋道大昌。到了六十代醍醐天皇的时候,终于出了一位有名的棋圣。
这位棋圣原本是剃头匠出身,名叫橘良利,后在仁和寺出家为僧,法名宽莲。宽莲起初对围棋仅懂皮毛,做了和尚后,每天除了颂经念佛,饱食之余无所事事,便专心研究围棋,果然进步神速,棋力之高,可称独奇。当时全国上下无一人能和他下对子棋,所以日本棋界人士都推崇他是第一位棋圣。
醍醐天皇很爱下棋,平时陪他弈棋之人又惟恐奉承不及,哪肯在太岁头上动土,自讨没趣,因此他经常大获全胜。醍醐天皇常胜将军当惯了,颇觉自己棋力不错,耳闻宽莲大名,便将其召进宫弈棋。当时,陪天皇弈棋乃光宗耀祖之事,不料宽莲的架子比天皇还大,偏要让天皇二子。天皇大为不悦,可又不好发作,只得说:“你有必胜的把握吗?输了可要砍头的!”宽莲不紧不慢地说:“我自问尚可与陛下争一子之长短。”于是整枰对弈起来。周围侍奉之人莫不为宽莲捏一把汗,因为宽莲输了固然要被砍头,即便赢了,惹动龙颜,恐怕脑袋仍然保不住,不由心中都在暗骂宽莲糊涂。静悄悄的殿堂内,只停得棋子的噼啪声。
若就二人棋力来说,和尚要赢一百目恐怕也不难,但宽莲网开三面,故意搞成细棋。最后只剩下一个一目的劫了,打来打去,宽莲的劫材刚好比天皇多一个,结果就赢了这一目。这一来,不由得天皇不服气,一时高兴便送他一个御用的金枕头作商,约期再弈。宽莲和尚捧着金枕头高高兴兴地出来,谁知一到门口,就被侍卫御林军拦下了,将金枕头没收。宽莲虽极力解说,这是天皇赠的,但丝毫无用,只得悻悻而去。第二次下完棋,天皇又送他一个金枕头,这次他学乖了,将金枕头藏于袖内,但出门时又被侍卫武士搜出来充公了。宽莲连吃两次哑巴亏,心有不甘,第三次便想出了一个办法,预先早好一只大小相仿的木枕头,外边镀以金箔,藏在身上。天皇果然又赐金枕,他便真假对换,真枕贴身藏着,捧着假枕头堂而皇之地走了将假枕头丢到旁边的一口枯井里,侍卫果然中计,连忙唤人去捞,混乱之中,宽莲趁机溜出。回去之后,他把金枕头打破卖了,就在仁和寺旁边另造了一座有名的弥勒寺,自己当起方丈来。
本来天皇二次三番赐宽莲金枕头,是明知他拿不出门去的,不料中了宽莲金蝉脱壳的妙计,不禁哭笑不得。不过,醍醐到底是位爱才的天皇,对宽莲竟敢如此行骗倒也不计较,反而经常召宽莲进宫对弈。后来,在宽莲的悉心指导下,醍醐天皇棋力大增,达到宽莲授先二的水平。由于宽莲研究受天皇恩宠,地位颇有些象我们唐朝的“棋待诏”,所以他研究围棋更加起劲。
公元九三一年,醍醐天皇二十九岁时,宽莲将自己的新著《棋式》献给天皇,这就是日本最早的一本棋书。可惜此书并没有传下来,《群书类从》也仅仅收集了一点残存的内容。尽管如此,从中也可推断出,宽莲对一般的围棋技法及战略战术是很有心得的。可惜宽莲时代的人尚不知记谱,所以他的棋一局也不曾传下来。
(二) 佳人戏棋圣
醍醐天皇延喜年间,宽莲和尚集日本六百年来围棋发展之大成,使棋界出现了空前繁荣的景象,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大凡历史上的出名人物,必会有许多关于他的轶事流传下来,宽莲当然也不例外,在《今昔物语》上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天,宽莲照例进宫陪天皇弈棋,弈毕,乘车返回弥勒寺。其时正是春光烂漫的季节,宽莲倚坐车内,观赏那遍野青翠的春色,忽想起四海之内竟无一个能与之手谈的对手,颇有一点“纹枰虚设”的孤独感。正行间,只见道旁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童,面含微笑向宽莲车后的伴童招手,似有事相告。宽莲即命伴童前去询问,不多时,伴童奔回道:“那个女孩儿说她家就住在附近,希望您能顺便去一趟,她主人有要事相告。”宽莲不禁暗自奇怪:
“有要事相高?这人是谁呀?”便说道:“那就去看看吧。”于是女童在前引路,宽莲驱车相随。果然行不多久,至土御门和道祖大路的附近,便见绿树丛中显出一座庭院来。及至近前,遍地的青松翠柏,但觉凉风拂体,适意畅怀,宽莲不禁精神一振,暗道:“想不到,竟还有这么一个幽静的所在。”宽莲下车进入院内。这庭院以竹篱为墙,房屋虽不甚讲究,却也宽敞整齐,难得的是院内满树的樱花,争芳斗艳,娇丽无比,显得别有一番风情。女童道:“这便是寒舍,请进屋吧。”
宽莲进得屋内,只觉香气阵阵,屋内摆设甚是朴雅,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附竹帘,帘内似还有个房间,离竹帘约二尺处端端正正放着一张棋盘,盘上并列摆着两只棋罐,只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宽莲正自狐疑,忽听帘内有人说道:“请法师坐于盘侧吧。”声音极是圆润甜美,显然是位妙龄女子。那女子又接着道:“听说法师乃举世无双的围棋名手,非常希望能与法师弈上一局,请务必满足我的愿望。我的父亲曾教过我下棋,并吩咐多少要学会一点儿,但他去世以后,这种游戏我就再也不曾玩过。正巧,听说法师要从这附近路过,所以特意使人相请。”
宽莲作出很惶恐的样子,含笑道:“此事倒真有趣儿,那么,怎么下呢?让你几个子呢?”说着,便跪坐在棋盘旁的坐垫上,只觉一阵阵馥郁的香气自帘内袭来。宽莲偷眼望去,隐约看见那帘内女子,身形婀娜,虽看不大清面容,想必是位绝色佳人。和尚不敢再看,忙伸手拿起一只棋罐放于膝旁,正欲将另一只棋罐送过去,只听那女子道:“请把这两只棋罐都放在您那儿。”
“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宽莲莫名其妙,也只好把另一只棋罐放于膝旁,揭开盖子,静候那女子出来对局。不料,人未出来,却从帘中伸出一根白色的木棒,正指在天元上。只听那女子说道:“请把我的棋子放在这儿。”宽莲闻言一怔,心想:“原来这女子全然不懂棋规,竟然要和我下对子棋!”不过他毕竟是有道的高僧,肚量极大,转念一想:“也罢,姑且就陪她弈一局吧。”于是依女拙,宽莲便又依她所指放一枚棋子,然后自己下子,二人就这样对弈起来。
开始,宽莲只当是闹着玩,根本未曾将那女子放在眼里,哪知过不多久便觉得不大对劲。那女子的着法看似轻描淡写,却是着着罗网,步步陷阱,直把个宽莲杀得汗流浃背。宽莲号称棋圣,本领自然不凡,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力求摆脱苦境。偏那女子又走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怪招来,饶是宽莲身经百战,也再抵挡不住。眼看着盘上自己的子竟然没几个是活的,不由发起呆来。那女子却以嘲笑的口吻,一个劲地劝道:“再弈一局吧....”
宽莲心想:“人世间怎会有这等神妙的着法?这女子情状诡异,莫非....”
他越想越怕,连忙爬起身,连鞋都没敢穿,飞奔出屋,登上车一溜烟地逃走了。
第二天,醍醐天皇闻知此事,不禁大吃一惊,当即派使者去请那女子,但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老尼坐于院中。使者再问时,那尼姑道:“那女子是从远方来的,在此借宿了五六日,昨晚已归去了。”
(三) 本因坊和名人棋所的由来
继宽莲之后,又出了个叫日莲的和尚。日莲在日本可是大大有名的高僧,为“日莲宗”的开山祖师,他在沙门的地位和我国禅宗的达摩祖师差不多。此人极是聪慧,棋艺当然也很高明。在日本现存的古棋谱中,最古的当推日莲与其弟子吉祥丸(又名日朗)的对局谱。
这局棋据记载是弈于深草天皇的建长五年(1253),地点是松叶谷的草庵。其时日莲三十二岁,吉祥丸仅十一岁。不过,据后来日本考古专家之研究,断定此局乃系伪作,靠不住。倒是日莲创作的“十厄势”颇具匠心,可说是日本围棋史上第一个死活题。
所谓十厄势,是指十个解厄的妙手。
黑 1虎后,A 位和
6位均有做眼余地,看似绝无被杀之危险。但被白 2、4 妙手一发,却只能做出一只后手眼。以下,黑大龙为了求活,费劲心机;白棋杀法也凶狠无比。双方妙着层出不穷,“倒脱靴”、“双倒扑”等等攻杀手筋比比皆是。随着激战,全盘的子力都派上了用场,最后至黑85,终于在下边搞成个巧妙的双倒扑,反把白棋吃掉了。其中白
4、10、16、30、38、 64,黑41、53、77、85都是妙手。
我国古代也有与之相仿的死活题,象“唐明皇游月宫”、“千层宝塔”
等,但大都是征子往返,不如“十厄势”来得耐人寻味。故仅凭这“十厄势”,日莲和尚也颇值一提。
自日莲之后,三百年间,日本棋坛没出现什么有名人物,直到十六世纪中叶,第一世本因坊算砂出世后,棋坛才又热闹起来。
本因坊者,原是一个和尚的法号。日本第一世本因坊,俗名叫加能三郎,生于嘉靖年代(1557左右)。此时正是日本历史上的“战国时代”,社会混乱,生计艰难,其父便把他送到寂光寺去当和尚,拜在日渊和尚门下,法名日海,此时日海只有八岁。
日海小和尚聪明绝顶,极具棋才。他在颂经念佛之余,对也围棋大感兴趣。这时日本的第一高手名叫仙也,住在东京(寂光寺在京都),日海得空就去请教,数年功夫便青出于蓝,取代了仙也日本第一高手的位置。
当时正是日本岛国历史上有名的英雄人物织田信长,征伐四方、大展身手之际。织田信长也是个棋迷,经常邀请日海和他对弈。织田信长对自己棋力颇为自负,不料日海让他五子,还是游刃有余。织田对日海的棋技拜服之极,在日海弈出妙手后,夸赞道:“你可真是
个名人啊”,织田信长开了金口,这便是围棋名人的起源。当时在亲町天皇的天正六年(1578),日海还只有二十二岁。
到了天正十年(1582)年织田信长欲解救被围困的丰臣秀吉,以明智光秀为先锋,亲自带兵出征。六月一日军队在京都本能寺临时驻扎,织田信长设下棋宴,邀请日海和另一著名高手鹿盐利贤来对弈,自己和手下的大将静坐观战。日海的棋力强于鹿盐利贤半子,
很快就取得了优势。日海心中有了底,便稍加放松,向四下看去,却发现明智光秀竟然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而织田信长正全神贯注地观战,茫然不觉。日海心中颇感蹊跷,这明智光秀的棋瘾不在织田信长之下,今天去干甚么要紧事了,怎么连棋都不看了,怪哉?
棋局又进行了很长时间,明智光秀始终没有回来,日海心头疑云大起。不料,日海这一分心,棋盘上形势逆转,日海原本吃住鹿盐利贤的一块棋竟从外围被鹿盐利贤包围住了。日海不得不全力应对,结果几块棋纠缠在一起竟搞出三个劫来,提来提去,循环往复、无穷无休。于是双方只好达成协议将其作为无胜负的平局,在场众人皆为此棋的出现惊讶不已
。(此局棋谱亦有流传,可惜不全,128手后就失传了,此时还不曾出现三劫的局面。)
当晚子夜,日海等人退出本能寺,不料想这竟然成了他和织田信长的诀别。不久,金鼓轰鸣、杀声四起,旌旗隐现、风云突变,明智光秀竟然率领大军杀向本能寺。原来明智光秀已倒戈反叛,刚才他乘织田信长观看日海弈棋之际偷偷溜出调拨人马。织田信长和其子信忠虽然英勇善战,但寡不敌众,死于乱箭烈火之中。这就是日本岛国历史上有名的本能寺之变。由于本能寺之变的当夜出现了罕见的三劫无胜负,所以直到现在,日本棋坛还有三劫不祥的说法。三劫在实战中极为罕见,一个棋手一生中能碰到一次“三劫无胜负”
就可算不枉棋手的一生了。奇怪的是赵治勋与不同的对手曾下出过四次三劫无胜负的棋。( 赵治勋曾达成本因坊战10连霸,获得终身名誉本因坊的称号。)
日海此人极讲义气,在叛军还正得势的风头上,公开召集僧众为织田父子作水陆道场,大张旗鼓地为信长父子祈求冥福。时人皆认为日海此举危险,日海却义无反顾,其勇气确实值得钦佩。时隔不久丰臣秀吉回师灭了明智光秀,闻得日海的义行,十分钦佩。丰臣秀吉也爱下棋,认为弈理与兵法相通,所以大力提倡。在秀吉的协助下,日海扩建改造了寂光寺,自己改号为本因坊,改名为算砂。这便是本因坊的由来。后来,至第二十一世本因坊退位后,本因坊不再为一个门派独有,而成为一个比赛的名称,这便是现在日本的“本因坊战”,其冠军则称为本因坊。(本因坊战中最著名的两人为:高川秀格和赵治勋,高川曾达成9连霸。)
丰臣秀吉同时为日海立下了一个“棋所”,作为第一国手的荣誉,每年拨给300石禄米的津贴,由国家出钱把棋手供养起来,以便他们能专心弈棋。而且,这棋所还相当于全国棋手的行政领导,掌握着评定段位的权力,这对棋手来说无疑是生杀大权。
这棋所设立不要紧,日后竟发展成了谁当上棋所,谁就能独揽棋界天下,棋所自然便成为棋士人人垂涎的肥缺。围绕着棋所之宝座,后来围棋四大家
你死我活的斗争愈演愈烈,生出了许多引人入胜的故事。此是后话,按下不提。
(四) 御城棋与棋院四家
丰臣秀吉死后,德川家康继起执政,此人也爱下棋,与算砂私交甚好。加上当时的后阳成天皇又是棋迷,常常召见算砂,研究发扬围棋之道,颇有把围棋作为“国技”的意思。于是算砂干脆把寂光寺让给师弟日荣去主持,自己则专门收徒弟教棋,一心扑在围棋上了。
由于举国上下皆尊棋道,自然生出许多围棋门派,之中以本因坊、安井、井上、林这四家为主,即人们常说的“棋院四家”。
德川家康对日本围棋功劳甚大,如棋所制度的改善,升段之鉴定,名人之产生,以及棋士俸米的保荐等等,都是足以称道的事实。彼时,日本围棋已有段位之分。九段为最高段位,却只能有一人,即为“名人”,同时代只能有一个名人。一旦晋升为九段,就意味着随时会被任命为“棋所”,因此,二者可看作是同义词。
从德川时代开始,四大家的棋士们每年一度聚会于江户城(东京),在天皇或将军面前对局,这就是“御城棋”制度。御城棋又叫天览棋。比赛规定,每年十一月六日报名,由四大家协议,决定对局者之间的比赛标准,而且一般要在七段溢最隆重的盛会。当时,由于四大家对外实行技术保密,平日轻易不与别家的棋士对弈,所以除了争棋外,御城棋便成为公开较量的唯一场所。对参加御城棋比赛的棋士来说,对局胜负不仅关系到个人的前途,更关系到本门本派的荣辱,甚至与日后棋所宝座归谁家所有有关。故对局者无不全力以赴,比赛紧张酷烈的程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也着实弈出了许多精彩绝伦的好棋来。
据《庆长日件录》记载:第一次御城棋,对局者有本因坊、利玄、仙角、道硕四人。利玄就是鹿盐利贤;仙角是本因坊老师仙也的儿子;道硕则是本因坊的徒弟,后来自立门户,成为安井家的开山祖师。这次比赛,本因坊算砂大概因心理压力过大有些失常,结果一胜一负。
当时还有一个故事:韩国的第一高手名叫李祠史的到日本来,本因坊算砂口出大言,非要让他三子。一局下来,李某真个输了,而且输得服服贴贴。从此以后,外国人到日本,凡和名人对局,不论他是几段一律“先摆三子”,便成为一种传统。直到秀哉名人退位后,这一规矩才告消亡。
(五) 算砂托孤
德川时代,名人棋所之决定是极严格的。其产生有下列三途:一是官命,二是协同相荐,三是争棋获胜。其中“官命”这一条简直不可能,事实上日本的名人,大都是凭本领挣来的。算砂之名人乃为众望所归,大家都没话说。等到算砂死后,名人的问题就多了,此为后话。
从1603年至1623年,本因坊算砂整整作了二十一年的名人棋所,可谓锋芒一世,但临到老了却生出一件伤心事-后继无人。他最得意的徒弟中村道硕已经羽翼丰满,另立门庭了。另一可指望的得力弟子是翕,偏又短命而亡。唯一有些希望的只有算悦一个,可当时算悦刚十三岁,人事尚不懂,如何能支撑门户。眼看着人亡政息,本因坊家就要冰消瓦解了。算砂忧心如焚,可他毕竟是老谋深算之人,经过一番长考,终于想出了一条移花接目的妙计。当即派人把中村道硕请至榻边,先把名人棋所让给道硕,并大大地捧他一番,然后便把算悦叫来,郑重拜托道硕,务请加意教导,为本因坊延存一脉,体存门户之见。这和《三国演义》中刘备白帝城托孤的故事如出一辙。果然这一着颇为有效,道硕感激涕零,当即拍胸应承。
算砂死后,道硕对算悦可谓仁至义尽。首先,道硕费尽心机替算悦弄到三十石的俸米,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又尽力教他下棋。到道硕死前,算悦已取得了七段的免状(段位证书)。
中村道硕当名人棋所前后只有七年,他虽是算砂私意推荐的,但大家对此都没什么意见,因为当时好手全是他的手下败将,所以道硕的名人地位是谁也无法相争的。
井上家的中村道硕,在本因坊算悦二十岁时就死了,享年四十九岁。道硕死前没说出什么人可继承棋所,于是棋所问题就成为争夺之焦点。
当时日本在幕府执政的元老们,对棋坛大事颇有决定权。他们大都与算砂私交甚好,又追念他对棋坛的功绩,更因算悦已然成人,棋艺亦达上手(七段),所以都觉得算悦继承棋所是顺理成章的事。于是,元老们召集四大家的首脑开会,讨论这一问题。
不料,还不等元老们把这层意思讲出来,安井家的开山祖师算哲便首先发难,朗声说道:“我最年长,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业绩,但总有些苦劳,希望能让我继任棋所。”语气颇为自负。
对算哲这种毫不客气的毛遂自荐,元老们也只好不客气地回答说:“依你所言,年年纪大了,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业绩,大概没有当棋所的资格吧。”
算哲慢腔的热望,被这一桶水浇个冰凉,半天说不出话来。其实,元老们驳回安井算哲的要求,并非存有偏心,这里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棋力问题。在此之前,算哲曾和算悦弈过一次定先“十番棋”,结果算哲八负二胜,中途就被算悦改了定先。算哲如当棋所,别人不说,算悦如何能够服气?
算哲哑口无言后,林家二世门入资格既浅,棋力也差,当然不作非分之想。于是元老们又问井上因硕二世,是否愿意与算悦以争棋定棋所之继承。因硕因为曾是算砂的徒弟,觉得与老师的继承人争夺棋所,有些不近情理,便明确地答道:“无此意!”当然,因硕回避争棋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既然是召集四大家商议,结果三家不表态,元老们也不好硬抬算悦,只得让算悦再等机会。于是棋所问题只好不了了之,成为悬案。
安井算哲在会上碰了个老大的钉子,气得发昏,自知这辈子棋所无望,就告了老,由第二世的安井算知继承衣钵,并再三训诫他,务必要做一做棋所,替为师的出口恶气。
于是算知一直以“夺棋所,打倒本因坊”二大目标自励,卧薪尝胆,拼命用功,棋力上达确也真快。数年之后,算知自恃已可与算悦一较长短了,就拜托同情他的政界要人天海僧正、太田备中守等,约算悦对弈一局,规定是受先,结果却是算知大败。
算知自知技不如人,只得加倍用功。自道硕死后,御城棋停了十四年,这时天皇因棋所空缺,便有心在算悦和算知二人之中挑选一个任棋所。讲好是恢复御城棋二人比赛,六局定输赢,赢者做棋所。当时本因坊算悦十分看不起算知,声称:“我能让他二子!”结果还是太田备中守出面向天皇请示,才决定分先对局。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算知旗开得胜,执黑赢了个中盘。第二局算悦先着九目胜,以后四局,先着者皆胜。这六局棋整整经过了九年时间,三比三依旧定不出输赢来,结果棋所还是空着。
算悦因赢不了算知,当不成棋所,一直郁郁不欢,在四十八岁时含恨死去,时在1658年。
按说,以算悦的棋力和本因坊家的功绩,纵然与算知弈个平手,也并非没有当名人棋所资格,毛病全出在算悦为人太耿直上。
在算知与算悦争棋的最后一局,棋局刚过大半,元老中的实力人物松平肥后守(即保科胜知,四段)前往观战,看了一会儿,便随口说道:“此局本因坊要输了吧。”于是算悦轻轻地收起棋子,盖上棋罐,起身正色对松平道:“我已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了棋道,每次对局都象用生命在赌博,这和勇士上战场一样。一旦面向棋枰,不能被任何人所制肘,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多嘴多舌,何况我是当世的七段上手。殿下怎么能预先判断胜负呢?既然如此,御城棋就到此为止吧。”说罢向上一楫,扬长而去。此时将军正巧去休息,还不知发生了这件事,传命赛后举行祭典神社的典礼。值班官员顿时狼狈不堪,连忙去劝算悦续弈。松平自觉失言,只得也向算悦赔罪。但算悦始终没有续弈。(事实上,据四大家权威人士研究,本局算悦当可六目胜)。本因坊不畏权势的铮铮傲骨倒是值得称颂,但也为此得罪了松平,结果被算知捡了个便宜,也给三世道悦留下了麻烦事。
算悦死后,又过了十年,安井算知得到了松平肥后守等人的帮忙,终于当了八年名人棋所,总算替先师出了一口怨气,完遂了两代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