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围棋故事(11)

(五十六) 不败名人之陨落 昭和十二年(1937),六十三岁的秀哉名人因年高体弱,疾病缠身,宣布引退。日本棋院为了隆重纪念这一历史事件,在《东京日日新闻》社支持下,为秀哉名人安排了一场“告别赛”。由于秀哉在最后十余年中仅仅弈过两局正式棋,一次是与雁金七段,另一次便是与吴清源五段,结果名人皆胜,所以秀哉在棋界已成为不败之象征,被誉为“不败的名人”。正因如此,告别赛消息一传出,举国为之轰动。于是获得与“不败名人”进行最后告别赛的权力,便成为棋界精英人人奋斗的目标。 为了选拔秀哉告别赛的对手,先举办了历时一年的“名人挑战者决定战”。首先在六段级进行,久保松、前田获得优胜,接着铃木、濑越、加藤信、木谷等七段,加上六段优胜的久保松、前田,举行了六人循环赛。对此六人来说,获此挑战权不仅能大出风头,而且必将随告别赛一齐永远载入围棋史册。故而,此六人简直是以身家性命来争夺挑战权的,其中又以铃木和濑越为最。 原来铃木当年号称“坊门克星”,曾有黑棋赢秀哉二局的记录,成立日本棋院后,根据新规则,铃木便有八段资格,但秀哉只授予他六段,为此,铃木才有参加裨圣会之举。现在,铃木靠自己实力打上七段,又正处风华正茂之壮年,自然想借打败名人,流芳百世。 濑越与秀哉原就有过节,日本棋院成立之初,他和秀哉在定期手合中弈过两局,执黑棋赢了一目,但受二子却弈成和局。此局一和,把他过去连胜秀哉的成绩都减色了。对此,濑越视为奇耻大辱,始终念念不忘报仇雪恨。无奈秀哉从此不再亲披战袍,濑越也毫无办法。今番有此良机,怎肯轻易放过。 按说,铃木、久保松乃木谷的恩师,木谷理应让二位恩师获得再次与名人决胜的机会,才是尽弟子之情。不料,木谷竟毫不客气击败铃木,接着又在决胜局中战胜久保松,以全胜战绩获挑战权。久保松倒还罢了,那满怀热情的铃木七段却因永无机会与名人对弈,而遗憾终生。 木谷为何如此绝情?除此人是个出了名的争强好胜者以外,其中另有一段隐情。原来,从“名人棋所”废绝以来,名人早已同权力不相干了,不过是名誉称号而已。但在传统意识中,名人的崇高称号和绝对权威仍一成不变地保存着。所以尽管本因坊家已消亡,成立了棋院等机构,但秀哉以名人之尊,仍然有君临棋坛之作风。坊门弟子敬之为神明,当然无所谓,但此作风在别系棋士的眼里,便成了“横暴压迫”了。那木谷便是受“压迫”者之一。据说在日本棋院成立的那一天,庆祝会上安排了两局表演棋。一局为高段的,由中川对岩佐圭;一局是低段的,由木谷实对前田陈尔。前者是自己人,弈来客客气气;但后者乳虎相搏,完全是真刀真枪。血战正酣时,秀哉忽然走进对局室,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走了。约莫半小时,秀哉又来了。这次他啧啧连声,颇似不耐烦的样子。旁观记者莫名其妙,只听秀哉口中嘟囔道:“中押!中押!”又出去了。一刻钟后,秀哉三度出现,一见木谷仍在攒眉苦思,忽然戟指大喝道:“棋早输了,还弈什么!” 晴空霹雳,在场众人莫不大吃一惊。木谷惊魂稍定,忙膝行而前,向秀哉求道:“拜托了!请让我再下几着看看….”秀哉不答,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木谷勉强又弈了几手,终于认输。 事实上,当时局面不明,木谷尚未至要投降的阶段,但他吃了名人一喝之威的惊吓,斗志全失,不败也要败了。这助阵逼降之举给木谷心中留下的创伤,大约十分惨痛。因此在十六年后的今天,宁愿冒犯师恩,也要与秀哉决一死战了。 木谷获挑战权后,对局双方和主办的日日新闻社、每日新闻社以及日本棋院,就对局条件进行了长时间的讨价还价。最后决定双方各执四十小时(当时限时最长为十六小时);每隔四天对弈一次;并将白棋打挂权改为“封手制”,即当天暂停时,该着子的一方把将要下的一步标在记录纸上,然后密封后交给公证人锁入保险箱内,以防泄露“天机”。这一条是木谷在接受吴清源失败的教训,拼命力争才定下的规则。此外,对局者及有关人员在整个比赛期间不得擅自离开对局场地所在的旅馆,也不能会见任何其他棋士,以免比赛有不公正之嫌。从以上规定来看,大约日本有棋以来,此战是最有火药味的一战。(见棋谱57) 同年六月二十六日,在芝红叶馆为名人告别赛举行了开棋式,讲好双方各弈一着,接着是庆祝宴会。举行开棋式的做法,除此次告别赛之外,是没有先例的。由此可见棋界对告别赛重视之程度。 是日,棋界名流几乎全部到场,新闻记者、日本棋院的理事和监事,以及坊门弟子也出席了,当棋盘摆放于大厅中央时,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只见秀哉站起身来,手中拿着扇子,犹如武士自然会携带腰刀前来一般,于盘前落座后,名人仰起头来,炯炯直视前方。木谷七段也坐下,向秀哉施了个礼,便将棋盘上的棋罐放于右膝边,然后再施了个礼,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整个大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开始吧!”名人催促道,声音虽小,却很激昂,甚至有些不耐烦的味道。可木谷不为所动,只微微睁了一下眼,便又闭上了,口中如念诵经文一般喃喃自语。良久,“啪”的一声,放棋子的脆响打破了死样的寂静。此时已经是上午十一时四十分了。 赛前,木谷七段是否用新布局向名人挑战,已成为世人的热门话题。在场众人心中,此疑问同样萦绕已久。随着棋子落盘之声,所有人的目光,齐聚盘上。与此同时,记者们揿动照相机快门的声音响成一片….答案揭晓了,木谷的第一步下在了右上角小目上,也就是说新布局创始者之一的木谷,决心要以传统布局来最后结束名人的一统天下。 在刺眼的灯光下,秀哉名人突然挺直腰身,耸起双肩,紧张地注视着棋盘。顿时,众人皆感到名人身上似乎透出了森森杀气,不觉心中一凛。其实,秀哉身不满五尺,重不足七十斤。据为他治病的医生说:“名人的体质象发育不全的孩子,连腿肚子几乎都没有肉。按此体制,休说弈棋,恐怕连挪动自身的劲力斗没有哩!….”但令人不解的是,秀哉一旦盘前落座,立即显出其身材比别的棋士大上一圈,而且给人以无法抵抗的威压感。对此,许多一流棋士均有同感。此时此刻,这种威压感之强烈,竟使观战众人为之色变。 过了五分钟,名人忘了封盘,摆了个要下子的架式,木谷忽然替代秀哉道:“决定封盘了”。 秀哉如梦方醒,在日本棋院干事的引领下,独自退到隔壁房里,关上房门,于棋谱上记下第二手,再放入信封内。之后,秀哉回到大厅,将信封封上,在封口处签上名字。木谷也在下方封口处签上名,然后将此信封,套入另一大信封内。工作人员再于加封处签上名,随后锁入保险柜内。于是,开棋式就算结束了。 翌日续战,对局室设于古雅幽静的二楼。木谷向秀哉施礼后,真正的交锋便开始了。公证人从保险柜拿出信封,在日本棋院干事的监督下,当着对弈者的面,确认封印,再让木谷看了名人记下的一手,随后于棋盘上摆上这一手。这就是封盘。 六分钟后,木谷打出黑 3,道了声“对不起”,旋即离席而去。此乃木谷的习惯,一到比赛便要不停地喝茶,故小便频繁,一上午竟能小解十余次。接着打出黑 5,又去了一次。 秀哉长考四十一分钟,才打出白 6。 实际上,此二人皆是长考专家。秀哉长考资格之老,自不必提。木谷则是长考新秀,此人弈棋,时间从来不够,几乎盘盘读秒,但只剩最后一分钟时,他却能以一口气着百手的气势直压过去。反倒成了威胁对方一种办法。不过,二人对局的态度却迥然不同。秀哉一埋头棋枰,几乎目不斜视,轻易不开口说话,并且绝不起身走动;那木谷却刚坐下又站起,显得忙乱无比,而且一边对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些不相干的笑话。但今日碰上秀哉这么个木雕泥塑般的名人,木谷很快便自觉无趣,闭上了嘴巴。 是日,仅弈至白12,便到时封盘了。 六月三十日,比赛按原订计划移至箱根。七月十一日,在奈良屋旅馆继续弈战。至黑23扭断,局面开始复杂化了。黑27打吃后,由秀哉名人封盘。 七月十六日,第三轮开始。黑37飞罩开始,至黑47一气呵成地筑成一道坚实无比的厚墙。局后,秀哉名人认为“黑47允许白48抢占下边大场,应该说是缓手”。木谷却在对局感想中写道:“黑47若不补强,此处必给白棋以施展手段之余地。”担任解说的吴清源则大加夸奖道:“黑47乃绝招,厚壮无比!” 事实上,黑47一手无比强烈地显示出木谷地棋风。由于秀哉中盘搏杀的力量是超群的,所以尽管木谷本身是以实力著称的力战棋,也不敢正面对抗秀哉的拿手招数,而且采取站稳脚跟,竭力缩小名人作战余地的策略。 第四轮弈战时,黑67飞觑试应手,待白70压后,黑69居然强硬地挖。对此,名人整整苦思了一小时四十四分钟,这是此局开始以来名人思考时间最长的一次。看来,黑69确实如同一柄锐利的匕首,闪闪发光。午休时间一到,秀哉立即起身离去,而木谷久久站立盘侧,口中喃喃道:“弈至此关键之处, 到了高峰了!” 午休吃饭时间,秀哉食不甘味,直勾勾地凝望虚空,他感到了木谷的爆发力。 白70是使列席观战的小野田六段等人无比敬佩的一手。成败在此一举的气氛,由于这一手而缓和了,白棋轻轻卸去黑猛扑过来的劲力,摆脱了厄运。 弈战过程中,木谷频频离席小解,其次数之多,连从来见怪不怪的秀哉名人都惊愕不已。后来木谷这一怪习,成了围棋刊物的杂谈栏和漫话栏的绝好材料。 这一天共弈了十五手,白80的封盘,用去四十四分钟。 七月三十一日续弈。白82拆后,黑83长考了一小时四十六分。木谷刚打出此手,秀哉迫不及待,猛然站起身来。在场之人为之愕然。名人不顾一切地站起来,乃前所未有之事。但见他清癯的面颊越发显得瘦消,露出疲惫不堪的神色。是日,白88封盘。 八月二日,秀哉脸部开始浮肿,胸部也疼痛起来。 八月五日,秀哉名人坐于盘前,紧闭双唇,连眼睑也肿胀了,对黑89的飞拆,名人整整长考了两小时零七分。午休之后,名人脸上显出痛苦神色。于是这天仅弈了一手,白90便封盘了。 当天,木谷忽然出人意料地宣称要放弃比赛,因为木谷自觉与重病在身的对手争斗,实在是胜之不武,万一败北,更是名声狼籍,不如趁此胜负不明之际,体面收场。但是,这局棋已在报上连载,吸引了全国棋迷,正是紧要关头,木谷此举无疑是给报社的当头一棒。于是报社有关人士,日本棋院代表拼命劝说木谷,直至八月九日,木谷才在连夜赶来的夫人的苦劝下,勉强同意续弈。 十日,秀哉病情无什么变化,在医生的认可下,重又步入对局室。此时正值仲夏时节,户外阳光璀璨,但在逆光映照的室内,名人枯干而憔悴的面容简直象个幽魂。木谷也显得焦躁不安,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与户外生机昂然的世界相比,赛场则完全是个鬼气森森的阴曹地府。 是日共弈了九手。轮木谷下黑99时,秀哉离开棋枰。随后木谷脱去外褂,挖空心思地在想封盘这一手。 那秀哉一回到自己房内,居然立即和小野田六段着起将棋来,而且下完将棋,又接着打麻将。行将就木般的名人如此不顾性命地娱乐,众人皆以为是“回光返照”之象,莫不提心吊胆。 八月十四日,在秀哉坚持之下,比赛照常进行,然而仅下了一手棋,白100 便封盘了。此时,名人心脏病十分严重,胸腔已出现积水。医生严禁他对弈,报社也死心了。秀哉入院后,告别赛终于中断。 三个月后,名人出院,又能对弈了。由于天气转凉,比赛地点改在伊东的暖乡园。 十一月十八日,面色苍白的名人于盘前落坐时,众人皆觉心中一震。但见秀哉刚刚理过发,原先斑斑白发被染得漆黑,在瘦削的脖颈和高耸的颧骨映衬下,颇有些滑稽可笑。但谁也笑不出来。在箱根对局时,秀哉便是把白发染黑后赴战的。年近古稀之人,染发之举似乎不大相称,但表现出秀哉名人不甘衰老,要以年轻人的姿态进行决战的悲壮气势。是故,不但观战者,甚至木谷七段也流露出敬佩之情。 名人启封白 100,已至上午十时半了。白 100粘,是三个月前秀哉在箱根最后一战中仅弈的一手,也是他在医院念念不忘、深感后悔的一手。局后秀哉评道:“白 100思考欠周,如在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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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围棋故事(10)

(五十一) 杀棋之名局 大正十三年十月一日,日本棋院机关刊物《棋道》创刊号出版了。广大棋迷庆幸今后弈道之发扬光大,不料翻开《棋道》第一页,便赫然登着:雁金准一、铃木为次郎、高部道平、加藤信、小野田千代太郎等五棋士,因违反院规而除名。全国读者全都大吃一惊,不明所以。 原来,五棋士之被除名,表面上的理由是他们擅自参加“报知新闻”棋赛,实际上仍是过去的积怨在作怪。雁金、高部二人过去是秀哉的死敌,如今屈居人下,自然乏味之极。加藤信一向发号施令,现在要受命他人,心中如何能痛快?铃木和小野田是觉得坊门师徒相护,秀哉偏心过甚,更兼秀哉以名人之尊,君临天下,确实有些作威作福之举。于是这五人便脱离日本棋院,打出了“棋正社”的旗号。 雁金等五人脱离,就本因坊秀哉来说,真是求之不得,所以他力主维护棋院尊严,把他们全部除名,恨制恨不能连濑越一起开刀,否则那日本棋院的创立便真如坊门的老店新开了。 原来濑越在大仓副总裁心目中的地位,着实非同一般,大仓甚至有请濑越主持日本棋院之议。濑越感此知遇之恩,虽不满秀哉所为,也不肯与裨圣会旧友同进退了。不过五棋士毕竟是棋界的精华所在,大仓甚感不安,故在决定将他们除名之前,曾与濑越仔细商量过。濑越进言道:“雁金、高部二人与秀哉名人旧怨尚在,新仇又生,硬要撮合在一起,似无必要。至于其他三人,乃一时气愤所致,并无非走不可的理由。铃木君走了,但爱徒木谷实仍留在棋院,此乃去志不坚之表现。加藤亦然,并未将师弟岩本薰带走。小野田并非有主见之人。所以此三人迟早会回来的,届时务请阁下既往不咎,重加收留。”大仓听了方才放心。果然濑越料事如神,第二年春天,铃木和加藤二人真的先后脱离棋正社,重回棋院了。 剩下的雁金、高部和小野田以《报知新闻》社为据点,全力与日本棋院对抗,无奈《报知新闻》社财力有限,棋正社难有发展,雁金等人便欲另找靠山,于是通过关系找到《读卖新闻》社社长正力松太郎。松太郎是个极精明的人,看出可以趁机大捞一把,就建议棋正社与日本棋院作一次新闻对抗战。雁金等正想扭转局面,一举扬名,对此建议自然求之不得,便由高部主笔写了封公开信,向日本棋院公然挑战。这封挑战书写得精彩之极,不但文情并茂,而且音调铿锵,文中颇有许多对秀哉名人在棋界崇高的地位加以否定的言词。秀哉看了气破胸膛,对此挑战立予接受。于是一场空前大战便在院社之间爆发了。 院社对抗赛第一局,由秀哉名人出战雁金七段。这本来就是一场罕见的“好戏”,在《读卖新闻》有计划的安排下,越发引人注目。报社赛前先发表院社二方人士针锋相对的谈话;赛时又在全国设置“速报盘”,当场讲解战局;此外还请数名文坛著名作家担任观战记者,借其生花妙笔,极力渲染战况。如此一来,果然收得奇效。东京人人关心自不必说,凡是《读卖新闻》报纸所到之处,无不引起巨大反响。于是《读卖新闻》发行量一跃而增加三倍。相反,最初独立支持棋正社的《报知新闻》设却被完全排斥在外,一怒之下,便与棋正社断绝了关系。 这一战于大正十五年(1926)九月二十七日开始。双方各限十六小时,雁金执黑先着。秀哉名人的布局走得十分漂亮。白34逼黑35渡过,再转向左下角36、38扩张模样,白棋已占先机(见棋谱51)。 对于黑45、47,秀哉甚觉意外,认为黑45下46、47下48位较好。弈至黑53,局面微妙。原来黑53扳后,局部并不活,但白棋左右均有弱点,是硬杀还是自补,非有极精确的计算不成,于是秀哉宣布打挂。 经过一夜的苦思,秀哉终于动了杀机。白54、56强硬封锁,60以下硬去黑棋眼位。雁金未料及此,只能拼命抵抗。至黑67断,形成对杀局面。因天色已晚,秀哉大袖一挥,道声“打挂”,又走了。 从盘面看来,黑白双方皆有危险,故不但《读卖新闻》报纸一出,顷刻之间便被抢购一空,而且在全国的“速报盘”前,人山人海,棋迷们各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社长松太郎听说消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不知报社因为奇货可居,故弄玄虚,还是出于秀哉授意,之后整整休息了九天才复弈。如此当然便宜了秀哉。这一天弈至 125手,下边的肉博战,惨烈无比。凭心而论,象这等硬吃手法,万分危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误算,白棋就会全线崩溃。若非休战多日,让秀哉从容作周密思考,他是否有此胆量,确属疑问。 之后,又打挂两次,十月十八日为最后一战。雁金已知必败,仍然咬牙坚持,期望奇迹出现。秀哉名人更不敢大意,稳扎稳打,弈至白 234提清黑子,消去隐患, 236至 246活净上边,黑棋败局已定。此时,雁金只剩下最后一分钟,白 254后,计时员读至五十八秒,依照规定必须要落子,雁金却呆呆坐着。公证人高部道平催促道:“请下子!”雁金却似没听见,只吐了一口长气。高部无奈,只得宣布:“黑棋超时判负。”事实上,此时即便叫棋仙来续,黑棋也要输五六目。 这局被称为“杀棋之名局”的棋,搏杀之激烈,堪称名局之最,所以雁金虽败也颇值得自傲。第二局,按胜留败退的原则,原该由社方的小野田与秀哉再战,但秀哉因身体不好,当初就和报社讲好只下一局,何况他与雁金大战期间便病过一场,于是改派桥本宇太郎出战。棋正社不知其中密约,以为秀哉怯战,小野田就拒绝应战,情愿等秀哉病好再赛,为此,对抗赛几乎陷入僵局。最后经报社苦劝,棋正社终于让步,同意重新开赛。之后,双方轮番出战,你争我夺,战成四比六。棋正社虽处下风但还未露败象。不过棋院方面好手自秀哉名人以下,有十八名之多,而棋正社只有三人上阵,所以十局弈下来,雁金等人深感人手不足之苦,于是野泽竹朝在高部的请求下加入战团。 原来野泽自被秀哉逐出门墙后,一直住在神户。他多年未参加升段手合赛,自然还是五段。但野泽自觉已有七段力量,便自封七段,要以此资格参赛,棋正社当然认可。不料棋院方面铃木为次郎却跳出反对,说野泽不够资格升七段。野泽盛怒之下,向铃木发出作十番争棋的挑战书,对抗赛倒反而 一时不能出场了。 院社十局赛过之后,棋院新锐棋士开始陆续出阵,棋正社就有些吃不消了。及至木谷实四段上来,棋正社便似房倒梁倾般崩溃了。 原来,当时桥本、木谷等都已在棋坛崭露头角,后起之秀凌驾前辈棋士,在日本棋院的内部比赛中已充分显露。所以雁金等人还以对四段的手合和木谷等新锐抗争,当然要大吃苦头,木谷实一口气连胜十场,将棋正社三雄打得颠来倒去,木谷也因此被称为“怪童丸”。最后多亏雁金拼命血战,才把木谷打下去。经此一来,胜负已成一面倒,棋正社斗志皆无,内部之间又互相埋怨,小野田一怒而脱社回归棋院。广大棋迷兴趣全失,报纸销量重又下跌。《读卖新闻》一见情形不妙,当即采取措施,以对抗赛为辅,转而全力捧起铃木和野泽的十番升段争棋来。 (五十二) 野泽的血泪誓言 院社对抗赛既然失去魅力,《读卖新闻》社为了转移公众注意力,就对铃木、野泽的十番棋大吹大擂起来。 原来,野泽因当年敢于“太岁头上动土”,在杂志上批评秀哉名人,而且文章写得相当精彩,所以在棋界是个出了名的角色。另外,此二人早在三、四段的时候就曾有过一场激战,结果野泽竟把锐气正盛的“旭将军”打至先二。铃木七段一直以为奇耻大辱,念念不忘报仇雪恨。此番二人再度交战,生财有道的《读卖新闻》社哪能放过。 是时,报纸连日捧场,称野泽为“棋界之彗星”、“常胜将军”;同时又捧铃木为“旭将军”、“百胜将军”。于是一个常胜,一个百胜,到底谁胜,读者们确也颇感兴趣,报纸销量遂告稳定。读卖新闻社尝到甜头,后来一有机会,动辄举办十番棋,竟以此出了名。 二雄十番大赛第一局,于昭和二年(1927)三月七日开始,中途打挂两次,十四日终局。结果野泽先声夺人,先着中盘胜。第二局铃木执黑,由于胜负太过严重,双方虽各执十六小时,但仍有时间不足之感。弈至一百三十五手,野泽被判“超时负”,铃木也仅余二十六分钟。 第二局结束后,野泽病情恶化,只得暂作休养。原来野泽患有肺结核,已至三期,相当严重。专家弈棋本就甚耗体力,何况这种事关重大的比赛。野泽竟以重病之身,作此豪举,岂非拿性命闹着玩?果然赛中就屡发高烧,铃木知道后,大吃一惊,生怕因为比赛时成日对坐被他传染,便要求隔室对局--二人分坐两室,面前各放一块棋盘,如此遥遥相对,过招用记录纸传递。这样的比赛也真算是别开生面了。第三局于八月开始,野泽黑棋十目胜。 铃木一见野泽虽带病作战,但“常胜”余威仍在,心中大感焦躁,不由发起狠来,甚至连棋士极为重视的大手合(升段赛)也弃权了,一心一意,对付野泽。果然自第四局起,连胜三局。第七局野泽执黑弈成和局,接着铃木又胜一局,以五胜二败一和领先。野泽是否降级,关键就在第九局。这时野泽已病骨游离,活象一具僵尸,友人皆劝他借病收场。野泽苦笑道:“我寿命将尽,即使中途罢手,也已不久人世,何不死得英雄些?一个人如能弈出足以传世的棋来,则死而不朽。今日我只有尽平生之力,奋起拼搏,岂有怯战之理?”这番血泪誓言,闻者莫不感动。 无比关键的第九局于昭和五年(1930)三月举行,距第一局开始的时间已整整三年了。原来自第二局后,野泽力不从心,故每次打挂总要隔五六天乃至半月之久,一局终了非三四个月,才能再弈一局,所以如此漫长。 第九局比赛时,野泽面色枯干而憔悴,常常神情恍惚地凝视虚空,显得无比凄苍。在场之人皆耷拉下头,不敢去看一眼野泽。对局场上似乎始终笼罩着一层阴森森的鬼气。可惜野泽尽生命之火,只以和棋告终。 最后一局野泽执白棋,看来凶多吉少。这时野泽实在支持不住了,别说下棋,连吃饭走路均感困难,挨到昭和六年(1931)一月,终于抱憾死去,临死还念念不忘最后一战。这十番棋实际上只弈了九局,就结束了。 凭心而论,野泽虽多输三局,但以他的身体状况,一般人是否能弈完一局尚属疑问,何况九局,而且这九局棋皆弈得相当精彩,其中几局更可谓传世之佳作。是故,日本棋士一提起野泽竹朝,无不肃然起敬。 (五十三) 万年劫事件 昭和二年(1927)春季,日本棋院已看出棋正社不堪一击,再不把他们的挑战当一回事,而全力准备棋院的一件大事--东西对抗赛。 原来日本棋院创立以来,根据手合制度,所属棋士每月要弈两局棋。但这种比赛比起新闻棋,既单调又无收入,故日子一久,众棋士便感乏味。于是,日本棋院决定采用新的大手合制度。先将院内棋士分为东西两军,两军又各设甲、乙两组。甲组棋士限四段以上,或三段中最佳者,达到一定胜率可升段;乙组限初段以上,如达到一定胜率则可升入甲组(同时升段)。然后,东西两军再甲组对甲组,乙组对乙组进行对抗赛。 优胜的奖励也分甲乙组。甲组团体赛:优胜旗一面,又奖金一千元。个人赛:高段棋士,冠军一千元,亚军五百元,第三名二百五十元,第四名一百元;低段棋士则减半。乙组团体赛:优胜旗一面,又奖金五十元。个人冠军一百元,亚军五十元。 比赛定于每年春秋两季举行,连续二月,每周一赛。每局打挂只限一次,以后必须日以继夜,直至终局。对局现时则根据对局者的段位,从各执十六小时到五小时不等。 当时各棋士对此新制度,一致拥护。大家摩拳擦掌,各为本军而努力。这场大战一起,果然热闹空前。由于东西对抗赛优胜者名利双收,一局棋胜负不但关系个人得失,而且直接影响团体,所以参战棋士莫不战战兢兢,全力以赴,甚至有输棋之人叩头以谢团体的情形。更兼先前组阵时,就有门户之见及个人好恶等因素在内,东军方面皆是坊门及铃木的弟子,西军方面尽是方圆社和濑越一派。如此抗争,自然同军之人,亲上加亲,情同手足;异军之人,非吾同类,势同仇寇。不但大手合对抗赛如此,在赛场之外也从敌视而渐趋极端。 摩擦既久,终于在昭和三年的秋季,发生了一起有名的“万年劫”事件。 原来濑越七段在一年半的比赛中,成绩甚佳,如果此次秋季大手合再有出色表现,则成为以实力升八段的第一人。当时的升段制度远较现在为严格,连木谷实、前田陈尔这等狠棋士,也只有摇头的份儿,偏偏给大仓副总裁最器重的濑越独占鳌头,对于秀哉名人实有重大不利之影响。为此,坊门所在西军(东西军一年一易位)经过仔细研究,认为除寄望于木谷实和林有太郎二人努力外,关键一役还在高桥重二三段的二子局,必须得胜,否则势难阻止濑越升八段。于是西军将士你打气,我加油,“高桥君,拜托了!”呼声不绝于耳。可怜高桥突然成为要人,不免受宠若惊。为了应付此战,他闭门不出,将那古往今来的二子谱几乎打了一个遍,仍觉准备不足。 十月十日大战来临,高桥搜索枯肠,果然走得甚凶。无奈濑越高不止一筹,高桥负担又过大,结果弈至白99断时,黑棋已现败象(见棋谱52)。从黑152 开始,双方展开劫争,黑因劫材不足,只得让劫于 196位做成“万年劫”。所谓万年劫,参考图即为典型例子。除此场合,白如想吃角上黑子,必须在A 位自紧一气,于是黑先手在 B位提劫,对白来说,没有丰富的劫材绝不敢这么下;反之,黑如想消灭白棋,必须先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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